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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10 21:00:00| 字数 13,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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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ppmtwcknrm 于 2024-6-6 16:18 编辑
*伏地魔胜利if线
*Pre-slash
*Minor character death
*Ambiguous/Open ending
我好像在搞什么旧坑翻新计划（并没有翻成
Chapter 1
德拉科是在一个雨夜回来的。
最先到达的是一道白光。它由远及近地穿透龙血树宽大的叶片，在阳台石砖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紧接着传来一阵机车驶过黄泥地的声音。引擎轰隆作响，几乎隐没在暴雨声中。哈利能轻易想象出泥水飞溅在车门上的样子。
五月正是金边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哈利每天清晨都会被灼热的空气烫醒，夜里又被雨季格外疯狂的滴水声叨扰。睡眠的缺失让他本就不振奋的大脑更昏沉，有时他不得不躺上一整天。在没法拉开厚实的窗帘看到天光的时候，他只得靠昼夜温差的变化规律勉强推断时间。
好在他今天精神不错。哈利支着脑袋算了算，他大概独自度过了三个清晨和两个雨夜。看来德拉科这次没有走太久。他推动着轮椅的轮环，把自己挪到阳台边。吊兰的空隙里，一辆吉普碾过碎瓦地，撞翻一盆长叶竹柏，停靠在树边，车灯闪烁着熄灭了。
心里数到第三分钟，楼道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哈利缓慢地往里屋挪去。
漆黑的客厅就是在此刻被点亮的。
哈利闭了闭眼，从睡衣口袋中摸出眼镜戴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壁橱里一尊歪斜的毗湿奴雕像。深蓝色皮肤的神祇盘坐在莲花上，握住法器的四条手臂向空中伸展。若非雕像的脖颈上挂着一条来自另一种信仰的死亡圣器吊坠，这个角落看上去就像家庭供奉的神龛。他摇动轮椅转过身，正对着大门。
来人摘下黑色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头浅金色短发。他听到动静抬眼向哈利看去，灰眸中没有情绪，像在看陌生人。哈利不在意地冲他笑了笑，控制着速度让轮椅停在离德拉科几英寸的地方。
德拉科抽出魔杖清理掉周身的雨水，打开玄关一侧的梨花木壁橱，拿下放在第三格的细长玻璃瓶，把里面的白色烟雾状物质倒入下方的石盆，低头埋进旋涡里。
再次抬头时，德拉科紧皱眉头，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忧虑。
“我回来了。”德拉科叹了口气，单膝跪在轮椅前，握住哈利冰凉的右手。
哈利抚过被雨水浸湿的金发：“欢迎回来。”
*
哈利再次睁眼时，房间内弥漫着一股苦涩的魔药味道。他摸过眼镜戴上，勉强直起身。熟悉的热浪和陌生的日光同时袭来，侵蚀他被梦魇折磨得疲惫的灵魂。
静坐了许久，直到视线不再模糊，哈利才拉过轮椅扶手，试图将身体挪到椅子上去。
几次失败的尝试后，他碰倒了床头灯。灯罩顺着地板滚到门口，被闻声推门进来的德拉科踢到一边。
“你可以喊我。”德拉科倚靠在门框上，挥动魔杖将床头灯复原。
“喊不动，”哈利张口，声音干涩而低哑，嗓子像生了锈，“这样你能听见吗？”
“能听见。”德拉科走过来，垂下手勾住哈利的背和腿弯将人抱起，轻放在轮椅上。
“怎么不用漂浮咒？”哈利闭眼靠在椅背上，短暂的移动让他眼前又冒出雪花。
“你很轻，”德拉科推着他向门外走去，“我还抱得动。”
哈利轻笑起来：“那我中午多吃点。”
今天的暴雨来得比往日都早。还不到11点，雨水已经浸湿了阳台，几盆吊兰被吹倒，撒了一地的瓦片和泥土。
德拉科将哈利推到落地窗前，拿过一旁的毛毯给他披上，才拉开一小截窗户，让雨水和泥土的味道飘散进来。
“我好像有点食欲了。”哈利突然抬头，看向正用魔杖指挥着吊兰归位的金发巫师。
德拉科顿了顿：“好。”拿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椰子放到哈利手中。
哈利颇有兴趣地拨弄着包裹椰子的报纸，有的版面印着形状奇特的高棉文字，有的版面印着熟悉的拉丁字母，细看是法语，他勉强能认出个别单词。
“今天还出去吗？”哈利咬着吸管问，声音清明了一些。
“打算去趟硫磺岛，日本的魔法宫在那里。不过没人清楚具体位置，可能又是一次无功而返。”德拉科一边回答，一边摆弄熬制魔药的坩埚。
“你的提议？”
“是，如果一直刻意避开东亚，早晚会引起怀疑。”
哈利望着雨帘出神，许久后才出声：“喝药吧，我得早点好起来。”
话音刚落，哈利就开始剧烈地咳嗽。椰子从膝头滚落，透明的汁液淌成一道蜿蜒的水痕。
*
德拉科这次回来得很快。引擎熄火声和脚步声交替响起，在起居室归于平静。
哈利正坐在卧室窗边观察盘踞在铁木树上的蛇。它蜷曲着身体，一动不动，似是在午睡。后院杂乱地生长着不少热带植物，宽大或细长的叶子将黄土与红砖切割成无数块，其间偶有蛇影闪过。他看得发困，分不清是迟来的睡意还是高温蒸发了他不多的精力。
德拉科靠近时没有发出声音，是刺鼻的香料味背叛了他。
“欢迎回来。”哈利转过身朝他伸手，德拉科捏了捏他的手掌算是回应。
“不顺利吗？”见德拉科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哈利转动轮椅靠近，用自己的膝盖碰了碰对方的。
“很快你就不用再说‘欢迎回来’了，因为我不会离开，”德拉科按了按太阳穴，没给哈利留下发愣的时间，“一忘皆空失效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
“记忆魔法很精妙，”哈利斟酌着，“频繁使用会产生抗性也是自然的，你已经坚持得够久了。”
“这不像你会说的话，波特，”德拉科轻笑两下，“你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会安慰我的人。”
“我没得选不是吗？”哈利也笑了，“毕竟我的命在你手上。”
“而我的不在自己手上，别太指望我。”德拉科把脸埋进手掌搓了搓，“柏林最近不太平，他一时半会儿应该想不起我了，我打算这个月都待在金边，顺便去暹粒和西哈努克转转。”
哈利没有问，在他们的对话中，“他”永远只指代一个人。
“那也不错，说不定下个礼拜我就能健步如飞了。”哈利故作夸张地冲他眨眨眼。
德拉科轻哼了一声表示不赞同。
“这是什么？”哈利拈起对方黑衬衫上泛黄的纸片，边缘被烧焦。
“过桥的时候碰上出殡的，”德拉科皱眉，抽出魔杖在身上点了点，“队伍很长，速度又慢，堵了好一会儿。”
德拉科松了松领口，半张冥纸从衣领下飞出来，打了个旋，还没落到地上就被一小簇火焰烧没了。
他看不清任何人的脸，吉普一直跟队伍保持着距离。在后方只能看到一群人披麻戴孝，灰白惨淡的一片，落在最后的几个小孩倒是穿得鲜艳喜庆。手指搭不耐地敲打着方向盘，空气里一股焦味，耳边是听不懂的哀乐。他点了根吴哥烟，却没心思抽，直到烟身烧掉一半、烫到皮肤，他才松开手指，踩下油门驶过大桥。
没由来地，德拉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口巨大的棺木，在队伍中起起伏伏，像在灰色海面漂流。队首捧着灵位的人定是一脸悲戚和麻木，也许还有点不耐烦。他恶劣地揣测着。
救世之星的葬礼可没有这么大排场。德拉科为自己的联想感到好笑。哈利·波特根本没有葬礼。
德拉科还记得他在戈德里克山谷刚把救世之星的棺木挖出来时有多绝望，甚至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那口黑色棺木极小，若不是波特并不魁梧，他不认为他能被塞进那方狭窄的空间。
*
“噗”的一声，稀薄的空气里凭空出现一道瘦高的身影。
德拉科举着魔杖谨慎地环顾一周，确定四下无人后，拉低兜帽大步行进，脚踏在灌木丛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如果他的推断没错……他呼吸一滞，为这种可能性心跳加速。今晚，此时此刻，就在这里，他要完成一件壮举——也许将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大胆的事，尽管见证者只有墓碑与骸骨。
戈德里克山谷的墓地并不难找。德拉科从小巷拐出来就看见伫立在广场中央的战争纪念碑，旁边立着一座小教堂，原本应该透着珠宝光彩的彩绘玻璃窗一片暗淡。绕过纪念碑的时候他几乎想停下来看看，他能感觉到混淆咒隐藏了什么。
推开墓地入口的窄门时，德拉科轻声念了一句荧光闪烁。一道细光自魔杖尖冒出，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躬着腰，踏过一排排大小各异的墓碑。夏夜的空气潮湿而闷热，他却觉得背脊发凉，冷汗顺着脖颈流下，没入领口。
很快他意识到异常的闷热不是心理作用——空气确确实实变得更沉重了。身后闪过一道白光，他下意识闭了闭眼，视网膜印下整片墓地的残影。几声惊雷在乌云中翻滚，如同咆哮的野兽要将小村庄吞没。
德拉科丢了个显时咒，加快搜索的步伐。
他的时间不多了。过了今晚，短时间内再也找不到警惕更松懈的时刻，毕竟黑魔王不可能天天开庆功宴。庆功宴是他的说法，德拉科在心里嗤笑一声。伏地魔只会用马尔福数代累积的财富犒赏食死徒，让他们糟蹋母亲精心打理的庄园。尽管早在战争结束之前，气派体面的马尔福庄园就已经成了暴徒狂欢的圣地。
一想到纳西莎，钻心剜骨的疼痛就自胸口蔓延开来。德拉科经历过真正的钻心咒，但那种疼痛比不上他现在十分之一的感受。金发女巫如枯叶般飘入冥府的瞬间，他的一部分灵魂就永远留在了忘川河。
卢修斯抱着纳西莎的尸体从禁林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的世界就全然崩塌了。
Chapter 2
伏地魔大声宣告了哈利·波特的死亡。那一刻他是恨哈利·波特的，这种恨甚至超过了对伏地魔的恐惧。恨救世之星没有真的拯救世界，尽管他从未相信迷信过救世主的力量。但下一秒他又不恨了，甚至产生了一股扭曲的快意。原来哈利·波特也跟他一样，只是个任伏地魔拿捏摆布的可怜虫。
他任由无数魔咒从他身边、体内穿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活着，为什么还没有人杀死他。他以为他的生命随时会在下一秒终结。
但突然之间，一切都停止了。悲愤的、冲锋陷阵的霍格沃茨巫师们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也没留下任何痕迹，空气像被凭空划开了一道异次元的入口，吞没了一切。哈利·波特从混血巨人的怀里跳下来，想要发起最后的决斗，却被夺命咒再次击中。他的身体升到空中，一次又一次地被抛起，最后轻飘飘地落下，不再动弹。食死徒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不知道是否该庆祝这诡异的胜利。
德拉科却从未如此清醒过。他将手伸进校服口袋，摸到一个冰冷的沙漏。那是七年级返校前，纳西莎偷偷交给他的时间转换器。
他不假思索地拨动了第一次。
然而连续尝试了十几次之后，德拉科不得不承认这个时间转换器也许是个劣质的仿冒品。因为无论他转动多少圈，他都只能回到五分钟之前。这意味着他永远救不回纳西莎，五分钟也不足以他扭转局面，而其他人的死活于他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哪种魔法能让大批巫师凭空消失，不管是门钥匙还是幻影移形都需要肢体碰触，只有比魔法更强大的时间能做到。
他盲目地确信，一定有人在未来的某时某刻拨动了时间转换器，将消失的巫师们从这条时间线上抹去，只是时间法则还没来得及修正自我，德拉科又拨动了时间转换器，将两条时间线被强行扭在了一起，制造出无法解释的怪相。他不敢停止拨动转换器，否则那个抹去巫师的时间线不会存在；他也不知道回到五分钟前该怎么做，才能制造出正确拨动转换器的未来。
可他一定做对了什么。
当霍格沃茨再次变得空荡时，德拉科正躲在一截断掉的石柱后，准备最后一次拨动转换器。闪闪发光的沙漏瓶身上满是裂痕，也许连这一次都撑不过了。他苍白的嘴唇不停颤抖，脑中回顾着过去十几个五分钟的每一处细节。
拥有时间转换器的他成不了救世主，而救世主也救不了任何人。
也许他可以救下哈利·波特。德拉科突然意识到，他从没尝试过这个。他不明白为什么波特能躲过前两次索命咒，却逃不过第三次。如果他能阻止波特第三次被杀死，结局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成功了。
德拉科在时间转换器停止转动的同时挥动魔杖，召唤出他的守护神——黑曼巴蛇。不算很成功，蛇身像烟雾一样飘散着，好像随时都能消失，但这正好是他需要的。混乱的战场没人会注意到一团蛇行的烟雾。
“告诉波特，”他喘着气，声音颤抖，“不要动，不论发生什么，不要动。”
伏地魔的胜利宣言再次响起，紧接着是数不清的咒语声、碎裂声，再接着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德拉科探出头，战场上一片空荡，只剩食死徒们举着魔杖、摆着手势，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与他们厮杀的对手凭空消失。
波特一动不动地躺在猎场看守的怀里。
他几乎要笑出声，不知道是为这滑稽的场面，还是为他疯狂的计划得以成真。有那么一秒钟，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霍格沃茨的课堂，单纯地享受着恶作剧成功的快乐。
*
“坎德拉·邓布利多……”德拉科费力地分辨出墓碑上的姓名，耙了一把被打湿的头发，视线很快又被雨水模糊了。
两天前的霍格沃茨大战以食死徒荒谬的胜利告终——战争的另一方凭空消失了。但对于伏地魔来说，除掉哈利·波特，等于击溃、摧毁反抗者的意志，他有漫长的永生去实现他的邪恶统治。至于手下败将的残骸，他是不屑多看一眼的。
德拉科当下就想把波特的“尸体”藏起来，然而食死徒们好像终于有了胆量，疯狂地把钻心剜骨砸向那个不能动弹的男孩。高大的混血巨人用身躯去阻挡，也没能挡住不可饶恕咒的可怖，而他却没有机会再多看一眼。卢修斯沉重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父子二人交换了一个悲戚而仇恨的眼神。
“你最好还活着，‘大难不死的男孩’。”德拉科在一块简陋到有些可笑的墓碑前被绊了一下。他撑起魔杖照亮眼前的铭文，那是三行歪斜的刻字，多半是鲁伯·海格的手笔：
哈利·詹姆·波特
生于1980年10月31日
卒于1998年5月2日
“呼神护卫。”德拉科举起魔杖轻唤。他再也受不了墓地的阴冷和雨水的侵蚀，召唤出之前还尚未完全成型的守护神。
德拉科以为纳西莎的离世带走了他全部的快乐回忆，再也无法召唤出守护神。显然，至亲的死亡给他留下了另一种足够强大的力量——愤怒。也许他的守护神从来就不是为了驱散黑暗而生的，否则怎么会是一条致命的毒蛇。
盘踞在他手臂上的黑曼巴比以往每一次都完整，通体散发着银灰色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墓地。他终于看清旁边白色大理石墓碑，那是波特夫妇的墓穴。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德拉科一字一句地念出铭文，露出扭曲的笑容，“那祝你凯旋，圣人波特。”
他挥动魔杖，撑起一把隐形的伞。黑曼巴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肩头，在耳边嘶嘶地吐着信子，他却觉得异常温暖。
暴雨崩落，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下，将墓地照得惨白，一切鬼魂幽灵瞬间无所遁形。
“四分五裂。”
咒语伴着惊雷落下，把崭新的大理石墓碑砸成数十块，露出泥土下的黑色木材。
德拉科又丢了好几道咒语才将棺木完好地从土里挖出来。他盯着雨滴砸在棺材上，长久地出神，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儿却突然散了。
万一波特真的死了怎么办？也许波特在守护神的信息到达之前就已经死了呢？又或者他没死，食死徒补的十几个钻心咒还是杀死了他呢？
这些本该在夜闯墓地前就想清楚的问题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像在指责他的鲁莽，而他甚至不知道把波特挖出来后能做什么。他没有计划，也不知道那五分钟能影响多远的未来。他只想复仇，而生死未卜的救世主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筹码。
黑曼巴悄无声息地盘上棺木，数米长的身体缠住棺身，似乎在等待主人一声令下，就能将这口黑色长匣碾碎。
但刚成型的守护神并没有这种能力。德拉科叹了口气，魔杖在棺木边缘轻点数下，封住棺口的长钉抽动着悬浮在空中，几秒钟后一齐散落在泥土里。
苍白的手指抚过棺木上烫金的H·J·P字样，擦掉囤积的雨水，一路来到锁扣旁。德拉科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愣了片刻，他下定决心似的举起魔杖，颤抖地念出一串咒文。
“啪”地一声，棺盖自动弹开，露出长眠的主人。
哈利·波特看上去像睡着了。他被无数朵百合安静地簇拥着，交叠在胸前的双手也握着一支百合。凌乱的黑发被粗糙地打理过，标志性的黑框圆眼镜却不见踪影。他穿着校服长袍，袖口露出的布料显示下面穿的是麻瓜常服。这显然是一次匆忙的下葬。
黑曼巴钻进棺材，在馥郁的香气中从中穿行，最后盘踞在哈利·波特的颈窝。它吐出细长的信子，舔蹭对方白皙的脸颊。
即使知道守护神没有毒性，甚至能提供温暖，德拉科还是有些头皮发麻。好像他救出的不是救世主，而是等待被唤醒的地狱使者。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试探着摸上对方的手腕。他感觉到有什么在跳动，但他分不清是波特的脉搏，还是他被放大到指尖的心跳。
不对。德拉科收回手，抽出魔杖。他该用一个检测咒，而不是去探查不明不白的生命体征。
数道细长的金线从魔杖尖冒出、延长，将沉睡在百合花中的男孩轻柔地包裹起来。然而还没等到光弧交织成细密的金网，它们就像触碰到禁忌之物似的断开、消失，无论德拉科补上多少道咒语都再也成不了形。
暴雨还在继续，将失去魔法防护的两人彻底淋湿。德拉科双手撑在棺木两边，灰色的眼眸在紧闭的双眼和微张的唇瓣上来回逡巡。他凑得极近，如果波特还活着，此刻应该跳起来抱怨他的吐息太过恼人了。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救世之星还是像睡着了一般，表情恬静，只是没有呼吸。
又一道闪电劈下，德拉科意识到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要把波特带走。带去除了马尔福庄园的任何地方。他还没放弃，也不可能放弃。
德拉科拨开覆盖在波特身上的花朵，抽出他手中的那支，犹豫了片刻又将那支百合塞进对方的校服口袋。他一手揽过黑发男孩的脖颈，另一只手从他的腰下穿过，将人扶坐起来。没有任何支撑能力的波特直接倒在他的肩上。德拉科闭眼缓了缓，他两天两夜没有睡，几乎要没有力气了。
就在德拉科要将人抱起来时，紧贴着他脖颈的嘴唇动了动，送出一股灼热的吐息。
Chapter 3
哈利·波特经常做梦。
起码德拉科是这么认为的。波特有时会眉头紧皱，一头冷汗；有时会张开嘴无声尖叫。但更多时候他只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被某种恶灵给魇住了。
三天。德拉科心不在焉地丢开随早饭一同送来的报纸，挑拣着咽了两口吐司便放下餐具。自他把波特从戈德里克山谷带回来已经过了三天，对方任何没有转醒的迹象。最初的紧张和后怕被熬成了厌烦。
波特活过来又如何？死了又如何？
德拉科无声地站在床边，阴影像鬼魅笼罩着他从地狱捞回来的救世之星，心头涌上一股诡异的成就感。
不管波特是想死，还是想活，都由不得他了。
他伸出手，拨开对方被汗湿的额发，按上那道名声与厄运浇筑的闪电伤疤。多么奇妙，德拉科想，这竟是他失控世界里唯一的真理。
波特必须醒来。这是你欠我的。德拉科放轻力道，指尖滑过鼻梁，停在波特干燥的嘴唇，潦草地描摹没有血色的线条。
或者波特还是死掉吧。五指虚掐住脖颈，几乎摸不到脉搏。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妄想拯救世界吗？德拉科收紧桎梏，用力将脆弱的血与骨揉成一团。波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平静得像标本，只有双颊浮上一层缺氧的绯红。
掐断它。德拉科在心里叫嚣，都去死吧。他的手臂发凉，像被摄魂怪轻抚过；他的指尖却在发热，无数火蜥蜴争先恐后地钻出，火舌缠住波特的脖颈，将他向上提，整个上半身滑稽地悬垂着，头颅歪向一边，像被折断了似的。
恐惧轰地冲垮了仇恨的火焰，德拉科惊恐地松开手，向后踉跄两步。波特砸进床被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眼睛睁了又闭。什么都没有。没有摄魂怪也没有火蜥蜴。床头灯罩上的蜘蛛网滑落了大半，堆积成一团灰色。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淹没了屋内的微小动静。
旅馆房间老旧的墙纸被渗入墙体的雨水缓慢浸湿，飘散出一股霉味。
这是他离开戈德里克山谷的第三天。
德拉科跌坐进一旁的矮脚沙发，双手插入光泽暗淡的金发将它们绞乱，意图实施一场针对头骨的穿刺。他从混乱的大脑中拨出一根神经开始梳理现状。
卢修斯没来找他，黑魔王没有召唤他，仿佛随着一大群正义之师蒸发的还有食死徒。他被双方抛弃遗忘了，只得独自躲在乡村旅馆守护陨落的哈利·波特，抱着对方会再次超越死咒、跳起来冲向黑魔王的可悲希望。
更多知觉开始复苏，德拉科才意识到他几乎没怎么睡觉。眼眶干涩得发痛，太阳穴里像住着一千只康沃尔郡小精灵。他不敢睡，怕一闭眼就再没勇气醒来。
饥饿感是最后恢复的，催促着疲惫的身躯发出进食信号。德拉科嫌恶地吞下发冷的早餐，放下杯子时几滴茶渍溅到了一旁的日历上。
德拉科扯下被弄脏的泛黄纸页，上面露出1998年5月7号的字样。
今天是纳西莎·马尔福的葬礼。
*
德拉科不确定这能否被称为一场体面的葬礼，但他猜他的母亲不会介意。
纳西莎向来不喜欢热闹，更讨厌被窥探。与她关系亲密的人本就不多，如今能为她送葬的也只剩她竭力保护的儿子和颓丧的丈夫。她疯狂的长姐显然将她的背叛视为奇耻大辱。
马尔福庄园后有一座山坡，纳西莎的棺木放在坡顶的山毛榉树下，被薰衣草和黄水仙包围着。因为缺乏打理，这里向来比不上纳西莎精心打理过的前庭花园，虽然那里早已杂草丛生，悠闲漫步的白孔雀也不见踪影。
“这里会吵到她的，”德拉科跪在棺木旁，毫不在意地用衣服一遍遍擦过深红的樱桃木棺盖，“那群疯子。”灰眸闪烁着仇恨的光。
如今马尔福庄园已彻底沦为食死徒的大本营，没人在意被放逐的主人。德拉科一想到他用过的餐具、踩过的地毯可能沾染上来路不明的血迹和黑魔法，就恶心得反胃。
“但这是西茜的家，”卢修斯叹息一声，按住德拉科的肩膀，“起来吧，德拉科。”
德拉科一声不吭地甩开卢修斯。他的身体因为冒犯而下意识发抖，神色却狠厉。
“是啊，这里是她的家，”德拉科讽刺地开口，怨毒地望向他过去十八年仰望的父亲，“她用生命去保护的家，而你做了什么？”
年长的金发男人露出愠怒的神色，但话到嘴边又变成愧疚的吞吐：“德拉科……我抗争过。”
“抗争？”金发少年猛然站起身，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所以把我们的家拱手让人？”
十八岁的德拉科在身型上已经十分接近父亲，甚至比因为遭受重大变故而略微佝偻的卢修斯还高一些，只是连日来的担惊受怕让他看上去过分瘦削和单薄。
“这就是你想要的胜利吗，父亲？”德拉科突然放轻声音，“这就是主人赐予的荣耀吗？”
“那我应该跪在主人身边，亲吻他的袍角，感谢他的恩赐。”
“够了，德拉科，”卢修斯痛苦地闭了闭眼，“给你妈妈留一点安宁，不要在她面前这样讲话。”
“那我该说什么呢，爸爸？”德拉科几乎是恳求地问，小时候他若有想要的礼物，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跟妈妈抱怨说做食死徒好辛苦，连一晚上安稳觉都睡不成，是吗？”
“‘我从来就不赞成你接受那个标记，德拉科’，她一定会这样说，”德拉科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可我是自愿的，甚至怪她反应过度，因为你也有那个印记。你总说黑魔王能带领马尔福家走向巅峰，‘爸爸总是对的’。”
“你总是对的，父亲，”德拉科不再大喜大悲，平静地与卢修斯对峙，“即使你给这个家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卢修斯愤怒地扬起臂膀，凌厉的掌风擦过德拉科的鬓发，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德拉科抬手拨开近在咫尺的手掌——这是他今天的第二次肢体冒犯，耙了一把头发：“我猜妈妈不想听我们吵架。”
白色的大理石墓碑在最后一丝裂缝也被墓土掩盖后拔地而起，上面镌刻着纳西莎的生卒年月和布莱克家族的法文箴言“永远纯洁”。
德拉科挥动魔杖，水仙花圈轻落在石碑上。他半跪在墓前看了许久后才直起身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父亲，”德拉科转过身，看卢修斯几乎将全身重量撑在蛇头手杖上，心中生出些许愧疚，但很快又收敛了表情，“你阻止不了我的。”
“德拉科·马尔福！”卢修斯怒吼一声，“你疯了。”
德拉科深深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卢修斯突然意识到，他的儿子不止是一个马尔福，还是一个布莱克。
*
幻影移形到藏身旅馆不远处的超市旁时，德拉科正盘算着转移地点的可能性。他用咒语弄来了一堆杂志和报纸，打算研究麻瓜世界的一切。如今他如履薄冰，必须在伏地魔注意到他前想好万全之策，而远离巫师界毫无疑问是第一步。
德拉科粗暴地推开房门，抽出魔杖丢下静音咒，便开始指挥家具移位。沙发和壁橱在空中碰撞发出巨大的响动，落地时又把窗户堵了个严实。一阵混乱之后，勉强挪出一面空白的墙壁，够他将世界地图贴上去。
即使将所有灯都打开室内光线依然昏暗，德拉科环顾一周，决定把床头灯挂在地图上。这时他才恍惚想起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
呼吸微弱的波特存在感极弱，瘦弱的身体陷进床垫，几乎看不出轮廓。德拉科刚习惯性低头查看他的状况，床头灯就“啪”地一声砸落在地，摔成好几部分。
波特迟缓地眨动着眼皮，绿色的眼睛有些失焦，漫无目的地转动着。似是不适应光线，他闭上眼后要好几秒才能半张开。
“波特……”德拉科一时呆愣，半晌后才俯下身，像刚打开棺木时那样凑得极近，“你醒了。”
波特像回应似的，重重地闭上眼又睁开，费力地想将目光聚集在眼前人身上，却总是撑不住地阖上眼皮。
一阵狂喜冲刷着德拉科，他顾不得许多，唇瓣颤抖地讲着没有意义的话。一会儿是伏地魔，一会儿是消失的霍格沃茨巫师，混乱得语无伦次，以至于好几分钟后，他才意识到波特并不能回应他。或者说，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德拉科皱着眉丢出几个检测咒，这回光弧终于顺利地将人包裹起来。咒文绕着金光没入波特的身体片刻后，一股魔力顺着魔杖传到他的手中。
流动的魔力告诉他，波特的意识在逐渐回归，但灵魂极其不稳定，似是残缺了一部分，又似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等待宿主的召唤。
德拉科对灵魂魔法几乎一窍不通。他焦灼地来回踱步，眼神不时地落在那双有些失神的绿眸上。最后他一咬牙在床边坐下，扳过波特的脸，强迫自己与他对视。他深吸一口气，举起魔杖。
“摄神取念。”
波特的大脑比藏了几个世纪的学生秘密的有求必应屋还混乱。
德拉科漫无目的地在记忆碎片中穿行，直到一颗金色飞贼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与波特针锋相对的六年里有过无数飞贼的影子，但这一颗格外不同。
我在结束时打开。
随着那颗刻着文字的飞贼，他好像进入了波特的视线，又好像悬浮在空中。他看见波特从容地走向死亡，又看见一道索命的绿光。他感到一切都像被挤压在狭窄的管道中，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挤出来。他分不清痛苦的是波特还是自己。
记忆最后在一道白光中停留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他的视线逐渐清晰，禁林的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是金色的发丝拂在脸上，一双柔软的手探摸过胸口。
“德拉科还活着吗？他在城堡里吗？”
德拉科的呼吸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停滞了。尽管他早从卢修斯那里得知了所有——纳西莎的谎言终究还是被伏地魔拆穿了。惩罚背叛的索命咒来得那样随意，绿光没入胸膛，像风卷起一片枯叶。当它再度落下的时候，心跳也随风而去。
但亲眼见证这一刻的发生改变了一切。
德拉科知道，在这一刻，他与波特之间，有一种奇特的联结在仇恨之中建立了。
Chapter 4
哈利是在一个礼拜后开始恢复意识的。
那时德拉科正在练习伪造身份证件。他从各处搜刮来十几本麻瓜护照和驾照，用复制咒变出好几打，往上面丢各种混淆咒和变化咒，试图将自己的名字和照片弄上去。有好几次他快要成功了，其中最能以假乱真的是一本德国护照。为此，他甚至去麻瓜相馆拍了一张不会动的大头寸照。
“该死的。”
在变化咒第五次失败后，印着烫金纹饰的蓝色护照迅速燃烧起来，变成灰烬落在木桌上。德拉科把魔杖丢到一边，用手掌根部压了压眼睛。
这一切比他想象的困难。
德拉科先是花了一整天时间去理解麻瓜世界运作的根本，电力、水力或者随便什么。他并不笨，学习能力甚至算得上强，但没人能习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主动颠覆自己熟悉的世界——波特是怎么做到的？
他突然意识到，波特在来到霍格沃茨前对魔法和巫师一无所知。这是他在对波特摄神取念时看到的。当时他急于寻找对方灵魂的踪迹，几乎是粗暴地踏进那个濒死男孩的记忆最深处，狂乱翻找着蛛丝马迹。他看到了他的童年，他的校园生活。属于波特的那股饱满而充沛的情绪让他窒息。他以为救世之星的生活，就算不是波澜壮阔的，起码该也是风光无限的。但并没有。除了短暂的快乐回忆，波特的灵魂深处伤痕累累。
他很孤独。
德拉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全新认知。他眼里的救世之星总是被众星捧月、被簇拥着的。纳西莎的隐瞒——尽管是为了他——更让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波特。好像两个毫不相关的人突然共享了一个秘密，而他们的命运又被一种更大的目标给绑在一起。
也许他该出去走走。德拉科轻叹了一口气，久坐导致的腰酸背痛一下涌上来。他扭动着脖子站起身，想着去哪里弄几本咒语书，没头没脑的大量练习只是在浪费时间。马尔福庄园是回不去的，他恨不得伏地魔忘记他的存在，但左臂上的黑魔标记时刻提醒他，只要黑魔王发号施令，他就得俯首称臣。联系卢修斯也不安全。从战时起，一切进出马尔福庄园的信件都在严密监视之下。
或者去丽痕书店的旧址查看一番。他已经很久没去过对角巷，上次去还是七年级开学前，那时原本繁华的商业街就已一片萧条。
他走到波特床边，习惯性地准备丢下检测咒探查状况。然而这次刚拔出魔杖，床上的人就弄出不小的动静。
波特的眼睛睁着，他没有章法地摆动着脑袋，试图拉动肩膀坐起来。然而长久卧床的日子几乎抽干了他的体力。他无力地仰首却不能支撑太久，后脑勺磕上床头，发出巨大的声响。只剩一双绿色的眸子近乎执着地盯着他。
“波特，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德拉科犹疑地问，转动手腕将检测咒的手势换成治愈咒，对方的眉宇这才轻微舒展开。
波特这几天时醒时睡。头几回德拉科还执着地守在床边，期望他下次醒来就能恢复意识。然而与其说是“醒”，波特的状态更像睁眼做梦。他的瞳孔没有焦距，对外界的一切也没有反应。
德拉科一手按在床头，另一只手捏紧魔杖。攥紧的拳头紧张地发抖。随时可能被伏地魔召唤的恐惧如乌云般笼罩在他头上，如果波特再不醒来，即使他能伪造出最完美的护照也无济于事。他只想一切都快一点，再快一点。
波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试图张口，干燥的嘴唇里只能发出气音。但德拉科还是看懂了他的口型。
“我回来了。”
*
“……他会认为自己是不幸之人吗？‘不，’他摇头道，‘我很幸运，我生命中有许多值得感谢的事’。”
德拉科念完最后一句话，将报纸收到一边，看向波特。
波特靠坐在床头，脸色算不上红润，清明的目光证明他此刻是清醒的。他轻轻点头，德拉科打开床头的玻璃瓶，单手拖着波特的脑袋，将魔药一点、一点灌下去。
黑发男孩动了动嘴唇，没有声音，德拉科分辨出那是一句感谢。他有些陌生地看着自己的手臂，那里还残留着对方发梢的触感和体温。他从未意识到自己与哈利·波特如此靠近，从身体到思维。尽管将人从戈德里克山谷的墓地里挖出来那天，波特是被他一路抱回来的。但那不一样。
波特也不总是清醒的。他一天有一半的时间在昏迷，另一半的时间在努力保持清醒，这种单方面的坚持艰难而枯燥。德拉科必须想办法延长这种清醒。起初，他会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禁林之后的事，波特听得很认真。每每讲到霍格沃茨全体师生的诡异消失，他都会皱着眉，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思考，又是在祷告。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绿眸透出的灼灼目光让德拉科明白，波特的思想从未有一刻停止过战斗。
他很少提到纳西莎，尽管母亲的离去是他开始这一切的根本原因。
有一回德拉科忍不住想问些什么，但张口时发现那段记忆已经巨细无遗地在他脑海里重演过无数次。他记得纳西莎的发丝如何抚过脸颊，她的双手又是如何探摸心跳。在那段记忆里，他就是波特，波特就是他。
波特似是明白德拉科踌躇的原因。在德拉科垂头坐在床前时，他艰难地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德拉科的膝盖。
“要躺下吗？”
喝完魔药的波特一直闭着眼，他摇了摇头：“……读。”
德拉科知道这是要他继续读书给他听的意思。环顾一周，这两天的报纸都已经读完了，最后他翻开酒店的宣传手册，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
“他不用山羊和牛犊的血，而是用自己的血，只一次进入圣所，就获得了永远的赎罪。”
哈利长舒一口气，将手搭在翻开的《圣经》上，抬眼向德拉科望去。
“读完了？”德拉科手撑着太阳穴，懒散地掀起眼皮，“要休息吗？”换来对方一个点头。
德拉科挥动魔杖，《圣经》在哈利手中自动合上后落入床头架中。
哈利的语言功能才恢复没多久。一开始他只能说简短的句子，声音干涩得像被晒透的海盐，嘶哑而粗粝。逐渐地，他能说比较长的一段话，但思考本身就足够耗费精力，很多时候他无法两件事同时进行。他就会学着德拉科先前的模样，打开一本书一字一句地念给自己听。
德拉科是不怎么听哈利念书的。他有时候会窝在窗边的沙发里翻看一本厚重的魔药典籍，有时候会对着墙上巨大的世界地图沉默上很久。
“你在看什么？”当德拉科又一次站在被不同颜色标记得看不清文字的世界地图前时，哈利突然开口问道。
“离开的路线，”德拉科转身，右手不自觉地按住左手小臂，“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的语速很快，甚至有些焦灼：“飞路网一直被监控，跨境门钥匙也被严格限制，你这样的状况，我根本不敢带你幻影移形。要完全无法被追踪的、隐蔽的方式……”
“为什么……”哈利艰难地打断他，“要离开？”
德拉科瞪着他，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恼怒还是震惊：“我把你救出来不是为了让伏地魔再杀你一次，波特。”
“也不是为了，”哈利似乎有些激动，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苟且偷生。”
“当然不是，”德拉科的表情扭曲，走到他面前，“你欠我一条命，波特。”
哈利闭着眼笑起来：“我欠所有人的。”
“很好，”德拉科面色苍白，混乱地点着头，“救世之星的自觉令人感动。”
他转过身去抽出一打护照丢到波特跟前：“欧洲不能久留，食死徒早晚会渗透巴黎和柏林，或者——已经开始了。”
哈利瞥了一眼床头的报纸，今天他读到一则巴黎圣母院失火的新闻。
“德姆斯特朗……”黑发男孩思考道，“应该也会有所动作。”
“没错，北欧也有风险，”德拉科一挥手，地图上的北欧五国就被打上红叉，“东欧的巫师一直很神秘，我不认为他们会被轻易煽动。”
波特皱眉，他几乎对英国之外的魔法世界一无所知。
“我没有把握，”德拉科的手指焦虑地敲击着桌面，“我对他们知之甚少，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
“还要找到霍格沃茨消失的巫师，”哈利沉思了一会儿，“我们不能走太远。”
德拉科在听到“我们”这个词的时候挑了挑眉，但很快放过这个话头：“伏地魔比你更想找到他们。”他冷哼一声。
“你在打什么主意？”哈利眯起眼睛。这个表情因为波特的疲倦而没有达到应有的威慑效果。
“你怕黑魔王抢先一步抓住他们，”德拉科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以为自己还能拯救世界吗，圣人波特？”
这个称呼现在听上去竟然没有那么惹人厌了，哈利头靠在床头轻笑着。
有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霍格沃茨，他还在为期末考试焦虑，而马尔福还只是个傲慢的饭桶。他们不是被绑在一起的、不情愿的同盟，被迫分享超越生死的秘密，燃烧着同一种仇恨。
“不会离开太久的，”哈利注意到德拉科的挑眉，特意强调了“我们”，“我们很快会再回来。”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德拉科瞥了他一眼，难得地陷入沉默。
就在哈利打算继续询问前往东欧的事宜时，德拉科痛苦地跌坐进沙发，右手死死按住左手小臂。
“怎么了？”哈利挣扎着想下床，但几乎没有力气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抵靠在床头，“马尔福。”
“他……”德拉科抬头，灰色的眼眸里充满惊恐，“召唤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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