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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德哈】spontane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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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3 22:01:25| 字数 31,39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六年级if线
*老花吐,但是个人理解与设定



01

“你感到好点了吗?”赫敏把另一杯南瓜汁递给哈利,问他。

哈利下意识推了下眼镜,尽管它正正好好地架在鼻梁上,“挺好的。我是说——”痒意不合时宜地从喉咙向外冒,逼得他偏开头短促地咳嗽几声,没说完的话也被打断。赫敏的眼神自然地增添上担忧,哈利却满不在乎地耸肩,“就是这样,症状开始转变为咳嗽了,但也只有这个。我觉得起码比鼻塞和头昏好忍受多了。”

“真不用去医疗翼拿点魔药?”罗恩嚼着肉排,口齿不清地提议。

“算了吧。”哈利举起那杯南瓜汁,轻松地笑着说,“我前几年给庞弗雷夫人造成的麻烦够多了,小感冒还不值得让她操心。过几天就好了。”

罗恩无奈地和赫敏交换一个眼神,拿起自己手边的杯子简单和哈利的碰了碰。这个没打招呼的动作让南瓜汁差点从金属杯中洒出来,哈利装模做样地“嘿!”了一声,迅速拿远了杯子,罗恩却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似乎对面前盘中的土豆泥起了三百分兴趣。

哈利玩笑地想推搡下罗恩,却在刚伸出手时被迫泄了力,最终只是搭在好友的肩膀上不受控制地咳出几声。罗恩一只手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将一碗奶油蘑菇汤端到他旁边,以韦斯莱夫人式怜爱的调子说,“可怜的小哈利,多吃点养好身体。”

哈利白了他一眼,还是喝了半碗汤。可口的汤汁流过喉咙,让干涩缓解了很多。放下碗时他下意识朝斯莱特林长桌看去,从头到尾没有找到某个他绝对不会认错的金发身影。马尔福连午餐都放弃了,是在做什么?口袋里的活点地图莫名发烫起来,像DA那枚假加隆一样。他迫切地想把它拿出来,找到那个斯莱特林的名字,知道整个霍格沃茨究竟哪个地方正在酝酿数个阴谋。但他没这么做。不是现在。

哈利突然转过头,猛烈地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息。赫敏欲言又止,哈利没有心思在乎,只是更加快地往自己嘴里送着食物。没多久他就站起身,含糊地说自己吃完了,拿着两个糖浆馅饼离开了长桌。只有咳嗽再次让他匆忙的脚步在礼堂门口停顿片刻,接着哈利又提高了速度,左手已经伸进长袍里。

这是最后的警告。

而哈利没有注意。

02

德拉科紧皱着眉,长袍因为他异常快的脚步被风鼓起,在晦暗的橘黄中翻涌。几分钟前他寄希望于一向烦人的旋转楼梯能行行好帮他摆脱某个该死的巨怪,最好是将那个人留在楼梯上转到费尔奇都找不到的角落,或者直接送回该死的格兰芬多。就当是可怜他多日缺乏休息逼近衰弱的神经。可惜运气从来不眷顾他,几个月前他就已经被梅林抛弃了。当德拉科走到走廊时,那样鲁莽的监视仍如影随形,他宁愿波特将这样可笑的固执花在几年前的自己身上。可惜现在他只能庆幸波特是半途才开始跟踪他,不可能知道八楼有求必应屋中藏着会让圣人怎样怒火中烧的邪恶。

德拉科猛地在转角处停下,另一个不加掩饰的脚步声迟钝地持续了好几秒才中止,德拉科知道格兰芬多现在正懊悔没有控制好距离,警惕地猜测自己又要干什么。没有转过头,德拉科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够了,波特。”他冷声在表面上只有他一人的走廊说——看起来像是荒诞的闹剧,“还是说你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完美。你们自大的格兰芬多在跟踪上最多得个可怜的D,或者你偏好一个P来呼应你难听的姓?”

烛焰在夜晚燃烧,摇曳的光影如同冤魂的哭嚎。他早该觉得这城堡就是个不祥之地。

几秒的僵持后,一个声音质问,“马尔福,你为什么在宵禁后不待在寝室?”

德拉科嗤笑一声,“级长巡查,不对吗?哦,我忘记败给韦斯莱的哈利·波特肯定不知道这些,看样子他的级长朋友也没告诉他。我还以为你们巨怪的抱团友谊真是无话不谈呢。”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眯起眼,“顺带提醒了,波特,你知道夜游被抓可以扣多少分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面前的空气挣扎片刻,波特的脑袋凭空出现,黑发被细密的汗珠和隐形衣折腾得更加凌乱。德拉科不会像个新生一样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到,他只是想自己在列车上就该把这隐形衣拿走,既然他要送走波特的计划最终也没实现。

“别以为我会被威胁到。”哈利波特恶狠狠地盯着他,“你迟早该为滥用职权付出代价。”

“我该付出代价的事不差这一件。”德拉科的眼眸暗了暗,“我猜你也想收集收集。不过有找到任何证据吗,了不起的波特?”

没有,哈利咬紧牙。这就是他最恼火的。从怀疑诞生但现在数周过去,他还没弄清马尔福神出鬼没究竟在预谋什么,但他预感绝对不会是好事。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德拉科不在乎地转过身,“看来没有。那就别耽误级长时间。”他继续向下一楼层走去。

哈利罩上隐形衣正要迈步跟上他,却听见德拉科冷漠的声音,“回你的狮子窝,波特。如果我再发现你跟上来,很难保证格兰芬多可怜的分数能不能承受住。”

在注视着消瘦的身影越走越远时,一种强烈的、难以忍受的冲动驱使哈利喊出来,“马尔福——你为什么退出魁地奇球队?”

马尔福没有回头,他隐没在黑暗之中。哈利静静地站在原地,然后突然一拳砸上一旁的墙壁。在他还想干什么时,喉咙比他更先发作,他只好撑着墙不受控制地咳起来。在刚刚和马尔福对峙时,也曾有痒意浮现想要折磨他,鬼使神差的,哈利不想在马尔福面前任由自己那样。于是他强忍下咳嗽,尽管这让他胸腔连至腹部都鼓胀着难受起来。

哈利缓了缓,想要从长袍里拿出活点地图查看马尔福现在去了哪。他已经展开了羊皮纸,可另一阵咳嗽来势汹汹,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隐约有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比以往更加异常的是,好像有异物堵塞在喉间,随着咳嗽哈利将它吐了出来。

活点地图无声掉在了地上。哈利惊恐地瞪大眼,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捡起了他甚至怀疑究竟是不是自己刚吐出来的东西。那是一片洁白的花瓣。

03

“这不符合科学常理。”赫敏烦躁地说,“一个正常人的身体中是怎么能产生出花瓣的?”

罗恩又抱来一堆书,搁在桌上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胳膊和刚获得自由的多比一样即将喜极而泣,“别忘了我们是在哪儿,没什么好奇怪的。过于执着科学的话我们早该上火刑架了。”

哈利将头埋进《魔法疑难怪病》说,“我觉得,赫敏可能只是想骂我不正常。”

罗恩把手搭在他肩上,“别这么想兄弟,想想你上次从嘴里吐出来的是什么?一个金色飞贼!说不准这次也代表了什么好运。”

“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哈利。”赫敏缓和自己的语气,在哈利看不到的地方瞪了罗恩一眼,“只是这太难以置信了……”

昨晚哈利握着他吐出的花瓣浑浑噩噩地走回寝室时罗恩早在梦里见到梅林了,于是哈利并不安心地睡了一觉直到早上才将这个消息告诉好友们。罗恩惊吓得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而赫敏朝哈利身上丢了她目前知道的所有检测魔咒。从匆匆解决完早饭到现在,他们在图书馆待了整整一上午,却一无所获。那片纯白的花瓣仍放在他们面前,不需要任何草药学的知识都能知道它本应来自水仙花。无论怎么检查它只是一片花瓣,甚至没有任何魔法痕迹。

“难以置信的事总是发生在我身上。”哈利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就因为我是被选中的人(the chosen one),嗯?”

罗恩向他挤眉弄眼,赫敏合上浏览完的《你不知晓的病症》放到一边,扫到旁边比脑袋还高出半英尺的书,目光最终回到又开始咳嗽的哈利上:“这样太慢了,我们还是去找庞弗雷夫人吧?”

哈利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开始激烈地边咳边摆手,等不再咳后才开口,“不用,我估计庞弗雷夫人也不知道这怎么处理。”

“那就找个教授或者邓布利多校长来看看?”罗恩建议。

“算了吧。”哈利还是说,“教授们都太忙了,既然我们能解决还是自己来吧。”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你看,我今天咳的时候都很正常没有东西出来,没什么事。”

赫敏听完这段与早上发生的相差无几的对话,轻叹了口气。哈利固执地不想让其他人再知道他遇到的问题,一旦他咬定了,她和罗恩都再没其他办法。

“我们甚至都分不清吐花瓣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是哈利一开始生病就与它有关,还是它只是刚好发生在咳嗽期间?”赫敏转向哈利,“你从什么时候起觉得自己‘感冒’了的?”

“这学期开头。”哈利回答。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新学年起始在列车上和马尔福的冲突,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咳了咳——都不是刻意为了掩饰,他的嗓子是真的深受折磨。

“这真的和病有关吗?”罗恩插嘴说,意识到赫敏锐利的视线落到自己上,他补充,“我是说,只有可能和病相关吗?万一是谁给哈利下了什么恶咒呢?”

哈利看了看桌上的花瓣,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这有什么杀伤力?而且我没感受到有人往我身上扔咒语。”可能性最大的时候就是昨天晚上,他在跟踪马尔福。但应该不是马尔福。哈利确定马尔福甚至没有拿出魔杖,而马尔福也绝无可能将无杖无声魔咒掌握得好到他无所察觉。

赫敏思索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有些咒语被施咒人不一定能发觉,的确无法完全排除这种情况。甚至有人将某种魔药加在食物或者饮品里让哈利服用下去都有可能。”

“哇哦,关键词扩展。”罗恩了无生气地说,认命又站起身,“不用说了,找到所有相关的书搬过来,我知道。”

简直广阔无边的搜索范围。哈利瞥了眼堆高的他们要查阅的书——赫敏认为解决问题首先要清楚地了解它——和重新翻开一本书的赫敏,不由得为麻烦好友产生些愧疚。和邓布利多的补课正在进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收到纸条通知下一节课,而魁地奇球队也有一系列事情需要处理,这时候遇上奇怪的病症是个完全的拖累,哈利只能自认倒霉。他不希望所有人都将注意集中在自己身上随时紧紧张张,就好像他是什么离开特殊保护就会重伤或者死亡的孩子。他需要的是将精力投入到他觉得值得的事上,无论这实际是不是转移注意力。在失去最后的亲人后,哈利只是想为自己的生活找一个支撑点。还有罗恩、赫敏和其他朋友,不是吗?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待了这么久,马尔福不知道又在他没有监视的时候使了什么坏,他一定在为伏地魔卖命……

哈利的思路被迫中断了,一阵咳嗽后,他的眼中出现了一片崭新的洁白,像冬日树上的层层积雪。新的花瓣,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的——这几乎之前反驳了不久前他才说的话。赫敏责备地瞪着他,哈利无措地解释,“这是今天第一次,之前是真的都没有,真的。”

“这真算个体力活,哥们。先拿这么多,我休息会儿。”罗恩挪开他刚抱来的书,看到哈利面前有一片花瓣不受控制地惊呼出来,哈利刚刚就庆幸赫敏有先见之明地施了静音咒,在这时又一次感谢女巫的智慧让他们免于被平斯夫人赶出去。

罗恩小心翼翼地捏起花瓣,放到原来那片旁边,左右看了看,偷瞄着哈利试探地说,“嘿……哈利,或许再等几天你可以试着拼出一朵完整的水仙花,我们会以你的名字命名。”

哈利只愣了几秒就笑了出来,而赫敏将书狠狠砸上罗恩肩头,“去继续找书!”

罗恩揉着被砸的地方,撇嘴说,“我要搬的书可多着呢,能不能善待劳动力。”

哈利于心不忍,“要不用飞来咒?”

“如果你想半个图书馆的书和平斯夫人一起向你冲过来的话,可以。”赫敏说。

哈利悻悻地笑了笑,余光看到系着绿色领带的学生坐在没人的桌子周围,思绪又飘到某个斯莱特林上。他在咳嗽中坚持说,“马尔福一定在密谋什么。”

赫敏奇怪地抬头看他,“我们刚刚的话中有任何一个词和马尔福相关?”

“不。”哈利如实说,“我就是想到了,但这绝对没错。”

赫敏看起来有着强烈的朝哈利翻白眼的欲望,但她忍住了,“或许你说得对,马尔福总有那么多把戏要显摆到你面前。但现在,哈利,我们都更应该关注你的问题不是吗?”

“这或许只是感冒变异。”哈利无所谓地说,但在赫敏的注视中他没有让自己的屁股移动一下。等到手上的《魔法疑难怪病》翻到最后一页,他终于忍不住,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脑袋却撞上刚回来的罗恩。

“没必要这么着急,尽管现在确实是午饭的时间。”罗恩嘟囔着。

“我们不能放任伏地魔的阴谋。”哈利坚毅地说,“他会利用马尔福为非作歹的。我们要守护霍格沃茨。”

罗恩嘀咕,“我不觉得马尔福有那么大本事。”

“你的意思是,你要留着我们给你找你的麻烦的解决办法,而你要去调查马尔福?”赫敏盯着哈利说。后者在她的视线中不自在地支支吾吾——他的确是这么想的,而现在他意识到了这有多大问题。

罗恩在哈利混乱的语言中逐渐张大嘴,“不是吧哈利,你真想这么做?”

“那么我们也没必要留在图书馆,毕竟我还有总计三十英寸的论文要写。”赫敏生气地说。她站起身,气冲冲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哈利和罗恩一起望着女巫越走越远。罗恩用胳膊肘捅了捅哈利,颓丧地说,“我们的确该去吃午饭了。及时解决矛盾,哈利,就当为我们的作业着想。”

04

赫敏接受哈利的道歉,他们还在尝试从书中原因和解决办法,只是后仍然毫无进展。

“只要你不是第一个出现这种状况的巫师,总该有本书记载了相关信息。”赫敏笃定。

“也许我就是第一个。”哈利闷闷不乐地说。他还是第一个从索命咒下存活的人,成为特例对他好像并没有特别稀奇。“今年我运气一直不好。”

吐花时不时发生,幸运的是没有一次是在众人面前。他们试图找到吐花中的规律,但是毫无悬念地失败了。哈利有感觉到自己在长期咳嗽中身体状况逐渐走向糟糕,但他没有向好友们提出,赫敏似乎已经发现了些端倪,他总觉得好友最近在观察着自己。近期还有球队内部的磨合和战术研究需要哈利上心,他仍然等着邓布利多的补课消息——尽管他怀疑邓布利多是否忘记了这件事,斯拉格霍恩坚持不懈地想要邀请他参加聚会,他倾尽办法拒绝。无论斯拉格霍恩看中的是他的名号还是所谓的魔药天赋,哈利都不想搭理。赫敏对混血王子的书的态度仍然让他头疼。在凯蒂·贝尔遇难后,他对马尔福的怀疑一发不可收拾地加深。尽管麦格教授证明了他被关禁闭不可能在场,但哈利坚信狡猾的斯莱特林总会有其他不为所知的办法。赫敏和罗恩每次听见哈利提到“马尔福是食死徒”的想法,都只好继续装聋作哑。

哈利终于还是等到了下一次邓布利多的特殊课程。在补完课的第二天,得知自己没办法再逃过斯拉格霍恩的晚会让他沮丧万分,哈利还不得不开始考虑和谁一起参加晚会。而赫敏和罗恩之间别扭的氛围让他想起三年级时他们因为克鲁克山有整整几个星期互相不说话,四年级又因为舞会闹得天崩地裂。幸好这次哈利不用体会两边周旋苦不堪言,随后的日子里罗恩和赫敏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相互间比过去客气了一些,他们三人还是会找时间埋进图书馆寻找关于吐花情况的信息。哈利想,他只能等到晚会举办的那天晚上,在斯拉格霍恩房间朦胧的灯光下,在黄油啤酒的作用下,看看会出现什么情况了。凯蒂·贝尔短期内无法出院,哈利不得不找到迪安填补追球手的空缺。

迪安加入队伍那天训练结束后,哈利安抚着情绪不佳的罗恩,和他一起返回城堡,却刚好撞见迪安和金妮在他们眼前搂抱在一起,如漆似胶地热烈亲吻着。

哈利愣住了一瞬,不由自主地想起五年级有求必应屋和秋·张的经历。相当难以言喻。他的初吻那样稀里糊涂不明不白地降临了,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体验。德拉科·马尔福。哈利不知道自己脑海中为什么浮现这个名字,这个人的身影。马尔福和潘西·帕金森有做过这个吗?马尔福甚至能将脑袋搁在帕金森的大腿上,他们或许有什么暧昧的关系。他似乎要开始想象两个相拥而吻人影,但不是他和秋,不是马尔福和帕金森,而是他和马尔福。但这似乎有些困难。不,太过困难。

猛烈的咳嗽声响起,哈利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发出来的。他猛地回过神来,紧接着对自己产生了恼怒和怀疑。他为什么要去想那些?他怎么会这么想?

迪安和金妮分开了,罗恩和金妮争执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刚刚想象的画面零散地浮现,几乎要将哈利撕扯开。瞥到罗恩和金妮都抽出魔杖指向彼此时,他一个激灵彻底中断了乱成一团的念头,挡在他俩中间。

罗恩还想继续嚷,但他阻止了自己,原因是哈利又开始咳起来。他和金妮都眼睁睁看着哈利从嘴中生生吐出来半朵花,纯净的花瓣上沾了鲜艳的红色,格外刺眼。

“梅林,是血!”罗恩差点叫出来,“你这怎么更严重了?”

金妮胸口起伏着,显然没有从疯狂的争吵中完全缓过来,她尝试问,“你怎么了,哈利?”

“没事。”哈利无力的声音明显缺乏说服力。

“我们得让赫敏知道。”罗恩说,他将哈利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想要架着哈利回去,但哈利挣扎出将自己手放下了。

“嘿,我真没事,自己走完全没问题。我不久前还在扫帚上活蹦乱跳,记得吗?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找赫敏吧。”

罗恩愤怒地瞪了一眼金妮,金妮翻了个白眼,将头转向一边,出于哈利手上那半朵他吐出的花,没有再继续吵下去。兄妹两人作出妥协和哈利一起回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但一路都没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赫敏担忧哈利的病会越来越严重,揪着他们又到了图书馆。“我们没有人知道后来会发展出什么不乐意看到的结果,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解决。”

金妮也跟了过来,想要帮上忙,但罗恩对她就像炸尾螺一样,一点就炸,甚至无法控制好情绪,有时连对赫敏和哈利也阴沉着脸。任何人的调停都不起作用,最后他们仍旧一无所获。金妮后来也放弃了加入他们。

05

和斯莱特林的比赛结束,格兰芬多胜利,可哈利所想的没有变好,反而荒唐得一塌糊涂。罗恩和拉文德·布朗差不多在整个格兰芬多面前搂抱在一起,哈利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本来以为罗恩赢了比赛就会赫敏在一起,最起码也是关系升温,作为两人最好的朋友,他不会看不出来他们互相喜欢。可现实大相径庭。

罗恩和拉文德亲吻时,哈利注意到肖像洞口一闪而过的一蓬乱糟糟的褐色头发。哈利追上去——他只能感谢跟踪马尔福带给他的丰富经验——在一间没上锁的空教室找到赫敏。她独自一人坐在讲台上,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黄鸟绕着她的头顶飞来飞去,显然是她刚才凭空变出来的。因她而生的小鸟比某个人更亲近她。

“赫敏?”

“噢,你好,哈利,”赫敏用一种冷漠的声音说,“我正在练习呢。”

“是啊……它们——嗯……真不错……”哈利说。

他不知道该对赫敏说些什么。他怀着一种微弱的希望,或许赫敏并没有注意到罗恩,她只是因为晚会太吵了才离开休息室的,可是,紧接着哈利便听见她用不自然的声音说:“我不想你和我感同身受,哈利,可是你应该明白。”

“……什么?”哈利迷惑地问。

“在比赛前我终于查到点东西,那时候我想比赛后再说。”赫敏说,“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爱慕不已,却始终是苦恋无果时,他会患上花吐症,描述和你的症状表现一样。”

哈利几乎凝固在原地。他在执着地喜欢谁,并且喜欢得苦涩到患上这样的怪病?为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有一瞬间他的心中闪过一个名字,但太模糊,思绪混乱成团,赫敏很轻的声音仍不停回响着:“那是什么感受,哈利?”

“我没——”

他们身后的门突然被撞开了。哈利惊恐地看见罗恩拽着拉文德的手,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哈利该向罗恩使眼色,但他脑中仍如坩埚中成糊的魔药,连控制自己身体都乏力。喉咙处的痒意突然像是谁在讥笑嘲弄他。

“噢。”罗恩看见了哈利和赫敏,便一下子停住。拉文德咯咯笑着退出了教室,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教室里剩下的是彼时亲密无间的三人,可现在他们间的沉默如海面在暴风雨前一样可怕。罗恩用一种尴尬的、虚张声势的古怪腔调说:“嘿,哈利!我还纳闷你跑哪儿去了呢!”

赫敏从讲台上滑了下来。那群金黄色的小鸟继续围着她的脑袋叽叽喳喳地飞着,这使她看上去像一个奇怪的、长着羽毛的太阳系模型。

“你不应该让拉文德在外面等你。”她平静地对罗恩说。

接着她又转向哈利,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嘴角却像锋利的刀器划破哈利的心,“有时间我带你看看书里写的。”

女巫在这时仍昂着头,很慢很慢地朝门口走去。哈利看了一眼罗恩,罗恩似乎因为没出现更糟的局面而松了口气。

“万弹齐发!”直到门口,赫敏尖锐地喊出一声。

哈利猛地转身,赫敏正用魔杖指着罗恩,脸上的表情不会更复杂。那群小鸟像一颗颗沉甸甸的金色子弹一齐朝罗恩射去,罗恩惨叫着用手捂着脸,可是小鸟来势凶猛,在它们够得着的每片皮肤上又啄又挠。

“让它们滚!”罗恩大叫,可是赫敏脸上带着最后一点复仇的怒火,猛地拧开门走了出去。在门砰然关上时,哈利仿佛听见了一声抽泣。莫名的、同样的悲伤传递给了哈利,他咳出几声,心脏不住地抽痛。或许这是赫敏话中的“感同身受”。虽然他还不完全明白原因。

赫敏的时间表太满,哈利到晚上才能跟她正经说上话,哈利直接到图书馆去找她,罗恩没有和他一起,他们的谈话不知不觉变得秘密起来。赫敏把一本《你,魔法,契约》翻到其中某页,推到哈利面前。哈利不由得先看了眼赫敏——这本书名没有任何他们之前讨论出的关键词,真不知道女巫是怎么找到的。

哈利低头去看书上的文字。花吐症,当巫师被得不到回应的爱恋折磨时,他首先会头昏、发热、鼻炎,这是花吐症初期的表现,如果巫师经历这些仍未放弃感情,魔法会采取更强制的措施。巫师会开始咳嗽,随着病症严重还伴有吐花现象,越到后期吐出的花越完整。


因无望的爱受苦

幸运是魔法赐予的庇护

剥离痛楚

洗礼 新生


“什么意思?”哈利不明所以。

赫敏摇了摇头,“我也没完全弄懂,之后再研究吧。这一页之后是历史上所有患过花吐症的人……”

“不会是所有吧。”哈利苦着脸说,“肯定还有人像我一样不愿意被记上去。”

“……你说得对。”赫敏无奈,继续读出书上的内容,“十世纪法国的一位女巫吐出的是蔷薇,她最终因为将要吐出的蔷薇茎上的刺死去;十二世纪北欧有男巫患上花吐,他吐的是樱花,他尝试向心爱之人表白,但是被拒绝,此后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最后器官衰竭死在家中;十三世纪,一位英国巫师在吐出第一朵雏菊的六个月后痊愈了,但是他发现他失去了一切情绪感知能力;十六世纪,北美一位女巫吐出了向日葵……”

“哦没必要再念下去了敏,我明白,都是悲剧结局。”哈利无力地说。

“不完全。”赫敏将书又翻过一页,“十八世纪,法国有巫师患上花吐症,最终痊愈,没有任何后遗症,他回归了正常生活。”

哈利迫不及待地凑上去,“那个人怎么做的?”

“书上没有记载。”

“……”哈利将头砸在桌子上,喃喃道,“我完了。”

“不,振作起来,哈利。”赫敏推了下他肩膀,“这证明了有让你好起来的办法,我们只要找到那个办法就行了。”

“我不觉得我有那样的好运让我成为少数不多从花吐症下痊愈的人。”

赫敏无视了他,“我们首先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从问题的源头开始,暗恋和魔法。我们不能让你失去魔法,那就只能解决暗恋。哈利,你在喜欢谁?”

哈利张了张嘴,“不知道。”他并没有在说谎,所以当赫敏狐疑的眼神扫过来时,他无辜地眨了几下眼。

赫敏似乎暂时相信了,“好吧,你需要花点时间仔细想想。我们可以尝试用分析。每个患上花吐症的巫师吐出来的花是不一样的,注意到了么?这或许和个人不同的情况相关。”

“我没那么喜欢水仙花。”哈利干巴巴地说。

“那就和你的暗恋对象相关。”赫敏说,“那个女生名字是水仙花,或者她喜欢水仙花?也许水仙花对她有某种象征意义……”

哈利打断了她,“可是,就算找到那个人有什么用?我们还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花吐症。总不能让我强行亲那个人,花吐就一下子好了吧?”

赫敏的脸逐渐染上阴沉,她不再说话,哈利反应过来她想到了什么。一阵沉默后,哈利率先开口,“罗恩可能只是被迪安和金妮刺激到了,因为金妮骂他是什么都没体验过才这么抗拒。”

“……”

“也许拉文德·布朗是为罗恩得了花吐症,然后……”哈利在中途就意识到自己开了个怎样不合时宜的玩笑,可话已经脱口了。

果然,赫敏讥讽地说,“然后他就为了帮她亲她还和她在一起了,多么善良多么热心啊!他之前了解她多少?他爱亲谁就亲谁,有人在乎吗?”

哈利痛苦地叫出一声,“别这样,赫敏。罗恩做的确实有问题,太草率了,他还没有……正视你们的关系。我知道你才是他最合适的那个女孩。”

“……这不好受。”赫敏轻声说,她的吐音和外面飘散的风雪一样脆弱。

“这不会是好受的。”哈利安慰到,恰好他的喉咙配合地又咳起来,“看吧,我的难受就是这样。我明白的,敏。”

赫敏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尽管它很快又消失了,“让我知道那个人是谁,哈利,我希望我能帮上你的忙。”

一个浅金色、绿色和黑色交织的身影短暂地冒出,但迅速被另一个意识慌张地掩盖掉。“我不能确定。”哈利含混地说,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又是一阵咳嗽后,带血的水仙被他捧在手心。它只缺少一片花瓣。

06

没有比斯拉格霍恩举办的更糟糕的晚会了,哈利想。他临时邀请了卢娜·洛夫古德和他一起出席,尽管这引来一些议论,但哈利不在乎。让他伤脑筋的是罗恩、赫敏和麦克拉根的纠纷,以及,梅林,天打雷劈的,斯拉格霍恩和斯内普关于他的交谈。哈利只能靠对圣诞节的期待维持着精神,直到卢娜说出那个幽默的比喻。

“傲罗是腐牙阴谋的一部分,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呢。他们要利用黑魔法和牙龈病从内部搞垮魔法部。”

这时又发生了另一件让哈利抖擞精神的事:德拉科·马尔福被费尔奇揪着耳朵朝这边走来。哈利几乎听不进费尔奇、斯内普还是马尔福说了什么,他只注意到马尔福逼近病态的脸色。很久以来哈利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马尔福,他发现马尔福的眼睛下面有黑圈,皮肤明显有些发灰。

那件马尔福正在做的事简直是在消耗他的生命。

哈利咳出几声,尝到了喉咙里的血腥味。他庆幸自己没有当众吐出花来,否则他如何都解释不清。

马尔福似乎闻声往他这边瞥了一眼,哈利觉得胸口像是被揪住,连呼吸都不自在起来。不用其他人,他都觉得自己的不满莫名其妙。他或许是不想让马尔福看到自己狼狈或病弱的一面,这是一种示弱,一种投降。

哈利在斯内普叫马尔福出去后以上厕所为由跟了上去,偷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在圣诞假期间,他和罗恩讨论这件事到几乎两人都厌烦了。韦斯莱先生等成年人对斯内普盲目的相信、和斯克林杰的谈话、珀西对韦斯莱家的远离……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连赫敏也无法再否认一个事实:马尔福肯定在干着什么勾当,并且斯内普是知道的。哈利曾经的固执终于可以被证实是正确的。

但哈利没有预想的那么高兴,而他不敢弄清其中的原因。

回校当天他们三人终于再次一起出现在图书馆,因为哈利告诉了罗恩他们目前找到的信息。他们寄希望于还有另一本书清晰地介绍花吐症的治疗办法。

罗恩忧虑地说,“我们真的得加快速度,哥们你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不会比马尔福的脸更苍白。”哈利狡辩。

他感觉到赫敏在他说这话时向这边投来了目光,但没有说什么。赫敏和罗恩似乎想把彼此都当作披了隐形衣般不存在,这让他们三间的气氛诡异地僵持不下,沉默从窒息中汲取养分疯狂生长。哈利想起当他和罗恩刚返校时罗恩和拉文德的亲昵,不由得开始心疼赫敏。他的思维天马行空地开始发散。如果赫敏也患上花吐症,应该早就比他更快吐出完整的花了。这么看起来,他对那个不知名的人的爱慕也没有多深。

和许多次一样,他们什么有用的都没找到。

“我已经知道怎么用魔杖变出玫瑰和小型烟花了。”哈利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玩笑道,“毕业后我可以去麻瓜界当魔术师,而且肯定不会穿帮。”

赫敏和罗恩都没有笑,哈利在尴尬中都想幻影移形离开。只可惜他还没有学会。他不禁开始设想如果他真的突然离开留下赫敏和罗恩单独相处,他们敞开心扉的可能性有多大,然而结果更可能是他们又大吵一架甚至攻击对方。梅林,他们之前的矛盾都是怎么解决的?

哈利几乎想叹口气,他也这么做了,只是紧接着就咳嗽了好一阵才停息。喉咙干涩难耐让他甚至想干呕,但他没这么做。

邓布利多在一次补课时看完记忆后交给哈利拿到斯拉格霍恩真正记忆的任务,哈利尝试直接询问,只得到了斯拉格霍恩强烈的排斥,看来他得等待时机。

第一次幻影移形课程如期到来,只是因为天气由操场移到了大礼堂,四个学院的学生聚在一起乱哄哄的。马尔福满面怒容地和克拉布争吵,还被麦格教授当众呵斥安静。

哈利想不出马尔福能和克拉布吵什么,毕竟过去几年,克拉布和高尔似乎永远在马尔福找他麻烦时扮演了忠实的跟班角色。他想要知道更多。

学生们已经听从指令开始散开,哈利不由自主地找着马尔福,并且说服自己只是为了弄明白他的阴谋。

“哈利,你去哪儿?”赫敏问。

哈利没有回答,他希望赫敏不会多想。但她总是那么敏锐,不是吗?如果赫敏已经发现连他自己都没弄清楚的事实,他该怎么办?

脑中挣扎时,哈利穿过人群钻到队伍末尾,站在正趁乱继续跟克拉布争吵的马尔福身后。克拉布站在五英尺外,看上去挺不服气。

“我不知道还要多久,知道吗?”马尔福凶狠地说,没注意哈利就在后头,“时间比我想的要长。”

克拉布张开嘴巴,但马尔福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听着,我在干什么不关你的事,克拉布,你和高尔只管执行命令和放哨!”

“我要是想让朋友为我放哨,就会告诉他们我在干什么。”哈利用刚好能让马尔福听见的声音说,努力压抑喉咙处的不适让他的嗓音都扭曲了起来。

马尔福猛然转身,紧紧地盯着他,一只手疾速抓向魔杖,但此时四位院长正在高喊“安静!”礼堂里静了下来,他慢慢地转过身去。

马尔福是想攻击他,毫无疑问。这在他们间再正常不过,但哈利不明白为什么胸口传来沉闷的钝痛,像有什么在挤压他的胸腔,他的心脏。

哈利猛烈地咳出几声,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有人循着声音投来关切的眼神,但马尔福的浅金色的脑袋刻意地没有转动哪怕一下。

哈利对幻影移形的尝试理所当然地没有成功。他试着集中注意力,结果发现这不可能,因为他忍不住总是在想马尔福到底在做什么事,会需要有人替他放哨。课程结束后,罗恩跑向他询问他有什么感觉。“我最后一次好像有点感觉了,脚底麻酥酥的。”

“我想是你的运动鞋太小了吧,罗——罗。”后面一个声音说,赫敏得意地讽刺着。

“我没感觉,”哈利说,没理会赫敏的打岔,“可现在我不关心了——”

“你说什么,不关心……你不想学幻影显形?”罗恩不相信地问。

哈利只想弄明白马尔福的事。他催促罗恩走快点,当他们回到男生宿舍时,正如哈利希望的那样,宿舍里没人。他打开箱子翻找起来,罗恩不耐烦地看着。

“哈利……”

“马尔福让克拉布和高尔放哨,他刚才和克拉布吵起来了。我想知道……啊哈!”哈利找到了那张折成方形、看似空白的羊皮纸。他把它展开来,用魔杖尖敲了敲。

“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或马尔福不干好事。”

羊皮纸上立刻现出活点地图,绘着城堡每一层的详细平面图,许多带标记的小黑点正在上面移动,代表着城堡里的每个人。

“帮我找马尔福。”哈利急切地说。他把地图摊在床上,两人趴在上面找了起来。

“这儿!”一两分钟后罗恩叫道,“他在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里,看……跟帕金森、扎比尼、克拉布和高尔在一起。”

帕金森。哈利感觉心脏收紧了一下。马尔福没有做什么任务时就会和她在一起,他们可能真是男女朋友关系。哈利又开始咳嗽了。和马尔福相关——他该早点发现,或者干脆一直别发现。

平复下来后,哈利努力振奋起精神,坚决地说,“从现在起我要监视他,只要一看到他在什么地方,克拉布和高尔在外面放哨,我就披上隐形衣,去搞清他在——”

他突然打住了,纳威带着一股很重的焦糊味走了进来,径直到他箱子里找裤子。

虽然哈利决心要抓到马尔福在干什么,但他后两个星期的运气实在不佳。他尽可能频繁地查看着地图,有时在课间不必要地去上盥洗室,可是一次都没在可疑地点发现马尔福。他倒是看到克拉布和高尔单独在城堡里活动的时间比平时多,有时停在空走廊上一动不动,但那时马尔福不仅不在附近,而且在地图上都找不到他。这太神秘了,哈利想过他会不会出了学校,但城堡中安全措施这么严,他想不出马尔福怎么会出得去。他只能猜想马尔福是混在图上那几百个黑点之中。原来形影不离的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分开了,也许人长大了就会这样吧——罗恩跟赫敏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哈利悲哀地想。

赫敏对哈利的监视活动只在开始时用探究的目光观察他,到后来就视若平常。哈利想赫敏大概也明白他的确是在调查,而非有其他心思。

谁会产生这个想法呢,哈利自嘲地想,他异常地在乎马尔福,已经没办法向自己否认。或许这种在乎通俗地被命名喜欢。但这样的情愫不会产生任何作用,他和马尔福从最初就彼此厌恶、排斥、敌对,至今未曾改变。

他想要弄清马尔福在做什么,想阻止马尔福,最根本还是要阻止伏地魔的阴谋。也许在心中某个角落,哈利是想让马尔福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不希望那个斯莱特林真的坠入罪不可赦的境地。

但他改变了什么吗?

在他患上花吐前,这一切不是就已经不可逆转了吗?

07

“所以,总而言之,罗恩这个生日过得不咋样。”弗雷德说。

晚上,校医院很安静,拉着窗帘,亮着灯。只有罗恩这张病床上住了人。哈利、赫敏和金妮都坐在他身边。

“我们没想到会是这样送礼物。”乔治阴郁地说着,一边把一个大礼包放在罗恩床头的柜子上,然后在金妮身边坐下来。

“就是,在我们想象的情景中,他是清醒的。”弗雷德说。

“我们还在霍格莫德,等着给他个惊喜——”乔治说。

“你们在霍格莫德?”金妮抬起头向。

“我们想买下佐科的店面,”弗雷德垂头丧气地说,“搞个霍格莫德分店。可是如果你们周末不能过去买东西,那个店还有个鬼用啊……不过现在不说它了。”他拉了张椅子坐在哈利旁边,看着罗恩苍白的面孔。“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哈利?”

哈利又复述起他已经向邓布利多、麦格、庞弗雷夫人、赫敏、金妮等人说了好像有一百遍的故事。在误食迷情剂之后,罗恩又因为喝了斯拉格霍恩拿出的蜂蜜酒严重中毒。哈利只希望罗恩不要因此恐惧过生日。

“……然后我把粪石塞进了他的嗓子里,他的呼吸通畅了一些,斯拉格霍恩跑去叫人,麦格和庞弗雷夫人来了,把罗恩抬到了这里。他们认为他会好的。庞弗雷夫人说他还要在这儿待一两周……继续服用芸香精。”

“老天,多亏你想到了粪石。”乔治低声说。

“幸好屋里有一块。”哈利说,想到要是没找着那块小石头的后果,他不禁感到浑身冰冷。

赫敏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抽泣。她这一整天特别安静。刚才她脸色煞白地冲到校医院门口,询问哈利是怎么回事,之后,她几乎没有参加哈利和金妮关于罗恩是怎样中毒的反复讨论,只是咬着牙,神情恐惧地站在旁边,直到他们终于被允许进去看他。哈利默默地看着赫敏,想她这样才是真正的、正常的在乎。

“爸爸妈妈知道吗?”弗雷德问金妮。

“他们已经看过他了,一小时前来的——这会儿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呢,但很快就会回来。”

停了一会儿,大家看着罗恩在昏睡中小声嘟囔。

“毒药在酒里?”弗雷德轻声问。

“是。”哈利马上说。他现在没法想别的,很高兴有机会重新讨论这个话题。“斯拉格霍恩把它从——”

“他会不会趁你不注意时往罗恩杯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有可能,可斯拉格霍恩为什么要对罗恩下毒呢?”

“不知道。”弗雷德皱起眉头,“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把杯子搞混了?本来是想害你的?”

“斯拉格霍恩为什么要对哈利下毒?”金妮问。她看了一眼哈利,哈利装作没发现。

“我不知道。”弗雷德再次说,“不过肯定有好多人想对哈利下毒,是不是?救世之星嘛。”

“你认为斯拉格霍恩是食死徒?”金妮说。

“什么都有可能。”弗雷德阴沉地说。

“他可能中了夺魂咒。”乔治插嘴道。

“他也可能是无辜的。”金妮说,“毒药可能下在酒瓶里,这样对象就可能是斯拉格霍恩本人。”

“谁会想杀斯拉格霍恩呢?”

“邓布利多认为伏地魔想把斯拉格霍恩拉过去。”哈利说,“斯拉格霍恩在来霍格沃茨之前已经躲了一年。而且……”他想到了邓布利多还没从斯拉格霍恩那里获得的那段回忆,他的“课后作业”还没完成,“也许伏地魔想除掉他,觉得他可能对邓布利多很有价值。”

“可你说斯拉格霍恩打算把那瓶酒送给邓布利多做圣诞礼物。”金妮提醒他,“所以投毒者也可能是针对邓布利多的。”

“那么投毒者不大了解斯拉格霍恩。”赫敏这么多小时里第一次开口,听上去像得了重伤风,“了解斯拉格霍恩的人都知道,他很可能把好吃的东西都自己留着。”

“呃—敏—恩。”罗恩突然嘶哑地叫道。

大家沉默下来,担心地看着他,但他嘟囔了几声人们听不懂的话之后又打起鼾来。

他叫的好像是赫敏的名字,哈利想,最好就是赫敏的名字。最好罗恩早点正视自己真正的感情,他们都不用再受“罗——罗”的折磨,两个好友重归于好,或者更好。而拉文德——哈利心生出一点对这个女孩的愧疚,但并不多。

一次课后来看望罗恩时哈利碰上了同样守在床边的金妮,他刚好吐出白花。在金妮惊异的目光下他没法再隐瞒,只好把花吐症的事全部告诉了她。哈利相信金妮,却实在没法承受金妮多次看见他后饱含怜惜和他不想明白的情绪的眼神。他只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察觉。

哈利宁愿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而不是罗恩。花吐症没有意外地在拖累他的身体,哈利有时会感觉疲惫不堪,但他坚持做着每一件事,包括魁地奇。格兰芬多球队不能再经历任何打击了。在几乎见证了项链和毒酒事件后,哈利的怀疑不自觉地涌向一个人:德拉科·马尔福。但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直接指向他。哈利隐隐希望只是因为花吐症,或者隐秘的心思作用,他才会想到马尔福。

哈利的心迅速被德拉科·马尔福占满。他还是一有机会就查看活点地图,有时还会绕到马尔福所在的地方,但仍未发现他有异常行为。然而,还是有些神秘的时刻,马尔福会完全从地图上消失……哈利尽力不让自己花过多时间只想着马尔福的问题,他还要参加魁地奇训练,要做作业,还要应对走到哪里都会遭到麦克拉根和拉文德的纠缠。他没办法确定这两个人哪个更讨厌。

在对赫奇帕奇比赛的那天早上,哈利去球场前到校医院看了看。罗恩焦躁不安,庞弗雷夫人不让他去观看比赛,怕他兴奋过度。“麦克拉根表现得怎么样?”他紧张地问哈利,好像不记得已经问过两遍了。

“我跟你说了,”哈利告诉自己保持耐心,“他就是世界一流我也不想留他。他老是教训别人,觉得他在哪个位置都能比我们其他人更好。我巴不得早点儿摆脱他。说到摆脱,”哈利站起来,拿起他的火弩箭,“你能不能在拉文德来看你时不假装睡觉?她也要让我发疯了。”

罗恩难为情地“哦”了一声,“是,好的。”

“如果你不想再跟她在一起,就告诉她。”

“嗯……这……不那么容易,是不是?”罗恩停了一会儿,又不经意地加了一句,“赫敏比赛前会来吗?”

“不,她已经跟金妮去球场了。”

“哦,”罗恩显得有些沮丧,哈利看着莫名觉得好笑,“好吧,祝你们好运,希望你痛揍麦克拉根——我是说史密斯。”

“我尽量。”哈利说着扛起飞天扫帚,“赛后再见。”

他匆匆穿过无人的走廊。全校人都出去了,不是已坐在魁地奇球场周围就是正往那儿走。哈利边走边看窗外,判断风力多大。听到前方有响动,他抬起目光,看到马尔福朝他走来,旁边有两个女孩,其中一个面有愠色。

哦。哈利的心抽动了一下。不是帕金森,是两个他没什么印象的女孩。

看到哈利,马尔福突然停住了,在哈利被盯得发毛前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你去哪儿?”哈利没忍住问。

“啊,我正要告诉你呢,因为这是你的事,波特,”马尔福讥笑道,这种熟悉的语调唯一的作用就是带给哈利胸口处的疼痛,并且,哈利感觉它在缓慢地蔓延至全身,“你最好快点儿,他们在等‘救世队长’——‘得分之星’——谁知道他们现在叫你什么呢。”

一个女孩勉强地笑了一声,哈利想要反驳什么,或者凶狠地瞪回去,但他只是站在原地狼狈不堪地咳嗽。不要有花,不要吐花。或许梅林听到了哈利的祈求,他只是咳了一阵。马尔福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哈利的咳持续几秒,然后从哈利身旁挤了过去,那女孩和她的朋友小跑着跟上。到拐角时莫名又变成了马尔福落在她们后面,他似乎转过了头,但无论如何,他们拐过拐角不见了。

哈利像是被定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马尔福趁全校人都去看球赛的时候在偷偷行动。到现在为止,这是搞清楚马尔福在干什么的最好机会。时间一秒一秒无声地过去,哈利还站在那儿,望着马尔福消失的地方……胸腔中似乎有什么要冲破血肉,哈利又咳出一声,只这一下他就吐出了一朵水仙花。完整的,每一片花瓣洁白明亮,如刚苏醒的天使那样纯洁。哈利把花揉在手心,胡乱塞进口袋。那过于干净的白色让他清醒过来了。

“你去哪儿了?”哈利冲进更衣室时金妮问。全队都已换好衣服,准备上场了。

“我碰到马尔福了。”哈利小声告诉她,把红色的球袍套到头上。

“噢?”

“我想知道,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他怎么会带着两个女孩在城堡里……”

“这个时候这件事很要紧吗?”金妮复杂地看向他。

“咳,我不可能搞清楚,是不是?”哈利掩饰地说,抓起火弩箭,戴好眼镜,“走吧!”

08

“谢谢你来陪我。”罗恩笑嘻嘻地说,而哈利一点都不高兴听到这句话。

“怎么回事?”

“头骨碎裂,”庞弗雷夫人急忙走来,“不用担心,我立刻就缝合了,但你要住一晚上,几小时之内不可用力过度。还有注意休息孩子,你的身体状况可算不上好。”

哈利躺在医疗翼,比赛一定早结束了,连带着抓住马尔福的希望也落空了。他简直想杀了麦克拉根。罗恩提及麦克拉根的的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开心,哈利看得出他为麦克拉根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而暗暗高兴。哈利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圈,新缝合的头骨不是很疼,只是在绷带下隐隐作痛。

罗恩的笑声逐渐低下去,停了好长时间,他说,“你昏迷的时候金妮来过,她说你去的时候刚刚赶上比赛,怎么会呢?你走得挺早的啊。”

“哦……”哈利说,莫名紧张起来,“是……我看到马尔福跟两个女孩走了,她们好像不想跟他走,这是他第二次没跟全校师生一起待在魁地奇球场。”哈利叹了口气。“当时要跟踪他就好了,比赛输得这么惨……”

“别傻了,”罗恩劈头盖脸地说,“你不能为跟踪马尔福而错过魁地奇比赛,你是队长!”

“我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别跟我说这都是我的想象,我听到他和斯内普——”

“我从来没说这都是你的想象,”罗恩用胳膊肘支起身子,皱着眉头对哈利说道,“可是没有哪条规定说这地方每次只能有一个人搞阴谋啊!你对马尔福有点着魔了,哈利,竟然想为了跟踪他而放弃比赛……”

“我想抓到他!”哈利沮丧地、执拗地说。要是他有斯克林杰的权力,就可以派人盯着马尔福了。他拿不准当自己搞清楚马尔福到底在做什么时,能不能阻止他,而一切是否还来得及。

到晚上时哈利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终于想到一个法子。他叫来了克利切和多比,为了下达让他们跟踪马尔福的命令一连用了闭耳塞听和封舌锁喉。幸好赫敏不在,否则她一定会抗拒使用“混血王子”的咒语。等到他和罗恩一起出院那天,他再次去找邓布利多上课。在拿到斯拉格霍恩的记忆前他都不会再补课了。

家养小精灵花了一个星期,哈利终于知道马尔福每次在地图上消失是在有求必应屋里。当多比告诉他这个消息时赫敏和罗恩就在旁边——哈利还很高兴看见赫敏愿意修正罗恩论文中的错别字,罗恩向赫敏借她的笔完成论文的结尾。他们一起讨论了这个信息,还得出马尔福让克拉布和高尔服下复方汤剂帮他放哨的结论。哈利想要到有求必应屋抓出马尔福,但好友的态度却没那么合哈利心意。

“哈利,你先别太兴奋了,我还是觉得,你如果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是进不了有求必应屋的。而且我认为你不应该忘记,”赫敏把书包甩到肩上,十分严肃地提醒,“比起马尔福,你更应该集中精力搞到斯拉格霍恩的记忆。晚安。”

通往女生宿舍的门在赫敏身后一关上,哈利就转向了罗恩。

“你是怎么想的?”

“我希望能像家养小精灵一样幻影移形,”罗恩盯着多比消失的地方说,“那么幻影显形考试就十拿九稳了。”

哈利这一夜没法睡好,清醒无比地躺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在猜测马尔福用有求必应屋干什么,想象着自己明天进去后会看到什么。在这期间他不得不给自己床周施好几个静音咒,才确保自己的咳嗽不会打扰宿舍其他人休息。尽管赫敏泼了冷水,哈利还是相信既然马尔福在五年级能看到D.A.总部,他就能看到马尔福的……什么呢?约会地点?藏身处?工作间?马尔福会和他争吵甚至打起来吗?他要怎么做才能提高马尔福向他坦白一切的可能性?哈利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后来终于睡着了,梦中马尔福模糊的身影在整个世界的水仙花中若隐若现,无论哈利怎么呼唤,他没有回应一声。

第二天吃完早饭,哈利直奔八楼走廊,目标是傻巴拿巴教巨怪跳芭蕾舞的挂毯对面的那段空墙。一到僻静地段,哈利就披上了隐形衣。哈利不知道马尔福在里面还是在外面时自己进去的机会更大,但至少他的初次尝试不会被其他人打搅。走近有求必应屋隐藏的地方,他闭上眼睛。他知道该做什么,去年D.A.集会带给了他丰富的经验。他专心致志地想:我需要看看马尔福在这儿干什么……我需要看看马尔福在这儿干什么……我需要看看马尔福在这儿干什么……

他三次走过那个地方,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心跳声震耳欲聋。然后,他睁开眼睛转向它——可眼前还是一段普通的白墙。哈利走上前推了推,石头还是硬邦邦的,一动不动。

最初哈利以为是他想的不对,但在他试了“我需要看看德拉科·马尔福在你里面做什么”的各种变化形式仍无果后,他不得不承认赫敏可能说得有道理,那间屋子就是不想让他进去。他还要去上黑魔法防御术课。哈利在路上脱下隐形衣,塞进了书包。嗓子的不适像是每时每刻都有颗粗糙的石头卡在里面,阴暗的、微弱的愉悦在角落滋生:他还没有真的抓到马尔福作恶。但同时,他清楚自己的想法并非正确,这种私心的拖延可能会导致难以预估的后果。纠结的情绪造就了又一朵无辜的水仙,哈利同样把它放进书包里。幸好他不是在斯内普的课上当场吐花。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跑起来赶上课。

黑魔法防御课结束,罗恩为了甩掉拉文德(赫敏在她走近时就神秘地蒸发了)拽着哈利拐进男生盥洗室。哈利真的对此感到疲倦,他的两个好友就不能早点好好地在一起吗?

一个女孩的幽灵从他们后面的一个抽水马桶里升了起来,在半空中飘浮着,一双眼睛从厚厚的白色圆形眼镜后面瞪着他们。

“哦。”她闷闷不乐地说,“是你们两个。”

“你在等谁?”罗恩问,一边从镜子里看着她。

“没等谁。”桃金娘忧郁地抠着下巴上一个小点说,“他说他会回来看我,后来你又说会来看我……”她责备地看了哈利一眼,“好多个月都没看到你们,我已经学会对男孩不抱太多期望了。”

“我以为你住在女生盥洗室呢。”哈利说,好几年来他努力避开了那个地方。

“是啊。”她说着气呼呼地耸了耸肩膀,“可那并不意味着我不能访问别的地方。有一次我来看过你洗澡,记得吗?”

“记忆犹新。”哈利平板的声音说。

“可我以为他喜欢我。”她哀怨地说,“也许等你们走了,他还会回来的……我们有很多共同点,我相信他感觉到了……”

“你说你们有很多共同点,”罗恩说,现在似乎被逗乐了,“是指他也在水管里吗?”

“不是。”桃金娘抗议道,声音在老式的瓷砖盥洗室中回响,“我是说他很敏感,他也被人欺负,觉得孤单,没人说话,他也有难以抑制的情感!”

“有个男生在这儿哭过?”哈利敏锐地问。他又想到了马尔福,但只是他的心理作用,毫无根据不受控制的联想。当他确定自己花吐症的原因后,马尔福就没有再长期离开他的脑海。那张苍白的脸因泪水湿润的样子开始浮现在眼前。不,不会是马尔福。应该。

“不要你管!”桃金娘说,漏水的小眼睛看了眼莫名其妙咳嗽不止的哈利,坚定地说着自己的话,“我保证过不告诉任何人,我要把他的秘密带进——”

“——不是坟墓吧?”罗恩笑道,“也许是下水道……”

桃金娘发出一声愤怒的号叫,钻回抽水马桶,水溅在马桶的周围和地板上,有部分沾湿了哈利和罗恩的裤脚。

“噢!”哈利扶着罗恩,抬起腿看了一眼,不满道,“我不会想再来这儿了。”

“如果上课时遇到紧急情况?”罗恩调笑他。

“再说吧。霍格沃茨又不是只有这一个盥洗室。”

09

“我不明白。”哈利无精打采地戳了戳活点地图,“高尔和克拉布最近都没有出现在八楼,为什么?马尔福察觉到我想进有求必应屋了?”

“这里又没有马尔福,谁能知道他怎么想的。”罗恩说。

“哈利。”赫敏严肃地叫他,“如果你还记得我们是为什么来图书馆。”

“我知道,找花吐症的解决办法。”哈利直起身,两只胳膊都放到桌上让他不至于感到无力,“但是我们……投入了这么多,得到了什么?上次我们在《你,魔法,契约》里才找到点内容,另一本和花吐症相关的书又叫什么,我们怎么知道?难道就把所有书翻个遍?”他猛烈的咳出几声,抹掉嘴边的血迹,把吐出的花随意推到一边。那里已经堆了好几朵水仙花了。

“我还可以叫上金妮帮忙,她也很关心你。”赫敏毫不动摇,“把这里的书查完我们还可以找办法去禁书区……”

“但是真的还有书上有内容吗?”哈利没有等她说完,“我是说,赫敏,没必要再为我浪费时间。花吐对我没那么严重,可能我就是……没那么喜欢那个人。”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不如你和罗恩一起想想怎么让你俩好好谈上恋爱……”罗恩涨红脸抗议了一声,“我去弄清马尔福究竟在干什么。”

“我们难得能有时间。”赫敏轻声说。她看着哈利,突然说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就是没法忘掉马尔福,是不是?”

哈利心虚地偏开头避免和她视线相交,拒绝了回应。他将注意力放在那堆水仙花上,却突然发现它们数量似乎少了。他核对自己的记忆,又数了一遍,确定真的少了一朵。

哈利骂出一句脏话,当罗恩和赫敏看过来,他刚想说什么时,更诡异的事发生了。一个哈利绝对不会认错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对面——不是走过来坐在,是上一个瞬间那还空无一人,下一个瞬间金发的斯莱特林就坐在那儿,一只手握着魔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罗恩大骂出一句,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哈利咳嗽得像永远不会停下,这次不是因为花吐症——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赫敏最快反应过来,抽出魔杖指向德拉科,随后哈利和罗恩也这么做了。平斯夫人在书架间巡视,没人注意角落的骚乱。

德拉科仍然冷着脸,但让格兰芬多三人都意外的是,他将魔杖收回长袍里,举起两只手示意。“我不想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争斗上。”

“而我们没有想让你在这儿。”罗恩咬牙切齿地说。

德拉科没有搭理他。他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哈利,“我很好奇,救世之星的感冒从去年持续到现在,他的追求者和尊敬的师长们怎么还没有想尽办法治好他?”

“这和你没有关系。”哈利说。他拿魔杖的手开始微不可查地颤抖,好像有蚂蚁想要从他的喉咙往外爬。无论想忍住的是咳嗽还是不光明的情愫,在该死的花吐下都煎熬万分。

赫敏冷静地说,“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德拉科微微颔首,尽管消瘦了许多,他仍然像曾经一样保持高傲,“作为交换,你们可以问我任何问题。”

他们都被他异常的态度震惊了。片刻的沉默后,罗恩首先问,“你怎么做到突然出现的?”

“我给自己了幻身咒,在刚刚解除。”

“为什么是刚刚?”

“某个巨怪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我干脆自己出来省了看你们胡乱猜测。”德拉科把失踪的那朵水仙花拿出来放在桌上,哈利控制住让自己盯着花而不是德拉科的脸。幸好之前用了清理一新,那上面没有血,他想。

“你听到了多少?”赫敏问。

“花吐,《你,魔法,契约》。”德拉科挑衅地一挑眉,“所以事实是,就算你们不告诉我,我也能自己查到。”

仍然是赫敏,“幻身咒是七年级的内容,你为什么会?”

“因为特殊原因,我需要多掌握些魔咒。”德拉科模糊地说。

“你到底在有求必应屋做什么?为什么我进不去?”哈利突然问。

德拉科抿紧唇,没有开口。哈利尖锐地说,“哈,回答不了你就别——”

“哈利得了花吐症,我们没有还找到治疗方法。”赫敏直接揭晓了德拉科问题的答案。哈利张大嘴以一副被背叛了的表情转向赫敏,但赫敏忽略了他,从书包里找到那本《你,魔法,契约》,翻开后推到对面。

在德拉科快速扫视书上内容时,哈利抓狂地用气声对赫敏说,“为什么要告诉马尔福?”

“他已经发现问题了。也许他能帮上忙。”赫敏波澜不惊,“我听说纯血家族有自己的藏书室。”

“那也不该相信马尔福。”哈利绝望地说。马尔福是世上最后一个哈利希望知道花吐症的人,尽管这就与他相关。哈利更宁愿一个人埋藏着不见天日的心思承担所有后果……哪怕是死亡。如今马尔福是伏地魔的人,不可能愿意为顶头上司的宿敌帮忙。即使是和平年代,哈利也怀疑,他和马尔福没可能走向任何罗曼蒂克关系。既然如此……马尔福没必要知道他喜欢他。

哈利只能欣慰罗恩和他一样对马尔福抱有戒备。只有罗恩仍坚持握着魔杖对准马尔福,随时准备给他个恶咒。

德拉科已经看完,将书推了回来。“给我你们下次来这儿的时间。”

“后天,下午五点。”赫敏说。

哈利麻木地看着德拉科和赫敏向彼此点了点头,像是达成某种共识。德拉科站起身,从袍子里拿出他的魔杖,罗恩和哈利都警惕地用魔杖指着他。但他没有动作,只是深深地注视着哈利,看得哈利浑身不自在,再次咳出了一朵水仙。德拉科又消失在他们面前,应该还是用的幻身咒。

好一会儿,哈利才缓过来,看向对面空荡荡的桌面。那朵水仙花被拿走了。

“马尔福为什么会想知道?”罗恩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哈利泄力趴在桌上,想这样缓解胸口沉闷的感觉,“你把他抓回来问他。”

“他关心你。”赫敏干脆地说。

哈利干笑两声,趴着的姿势让他都不用刻意去躲避赫敏的眼神,“真幽默,敏。我从来不知道我和马尔福中间还能放这个词组。”他没有咳嗽,但心脏却在疯狂地跳动,简直要逃离这副躯体。他的身体告诉他,他在为赫敏说的话高兴,尽管同时他清楚这荒唐无比。

“我觉得马尔福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哈利一个激灵挺直身,“多么错误的感觉!马尔福和花吐有任何关系?我暗恋的又不是他!”

赫敏在对比之下格外平静,“我的意思是马尔福可能会为我们带来关键信息。”她看着哈利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你真不喜欢他?”

“绝对不。”哈利一字一顿地说。罗恩在一旁帮衬的点头让他更加心虚,幸好撕心裂肺的咳嗽转移了他们的全部注意力。

罗恩拍了拍他的背,“那混蛋最好真的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当夜晚只剩下寂静、伤感和真实时,哈利才去回顾自己的谎言。他不喜欢马尔福,这是只有哈利知道的假话。也许正是因为只是他知道,他才会如此迟钝,迟钝到梅林让花吐症降临在他身上,编排一场混乱的悲剧。

马尔福不会喜欢他,他恨他,他们是一切对立,硬币的两面,永不融合的昼夜,世界两极。马尔福后天可能也不会再来,他只是想看他倒霉。也许马尔福会很乐意将昔日死对头的秘密公之于众大肆宣扬,这样所有人都会对哈利·波特指点议论,肆无忌惮地猜测他可笑的感情,嘲笑他悲观、胆小、不自量力。这样马尔福也可以摆脱他,完成他要做的事,向伏地魔俯首称臣。

刺痛在传递,肌肤要升腾脱离他,全身的血肉像被搅动着。哈利侧着身,努力将自己蜷缩到最小,仿佛他只有一小块安全区,只要越界一点就会掉出帷幔迎接死亡。明明是在格兰芬多宿舍他自己的床上,哈利却感觉回到了六年级刚开始那天,他被石化留在列车上,寒风毫不留情地意图穿透他。心脏比那晚马尔福踢在他脸上后鼻梁断裂的灼烧感更疼,像有什么要剜去它的一部分。

哈利颤抖了一下,抱紧双腿,咬紧牙不想再发出声音。完全被血染红的水仙花弄脏了床单,无知觉时眼角湿润而冰凉。

10

哈利盯着面前空的椅子,“马尔福不会来的,敏。”他希望赫敏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庆幸和失望——他为什么变得如此矛盾了。

赫敏瞥了他一眼,“的确还没到约定时间,我想要早来多查点书。”

罗恩抱着一本《给魔法更多自由》看得津津有味,他认为既然马尔福可以带来需要的信息,他们就没必要再费力找。

五点,德拉科准时解除幻身咒出现。罗恩像之前那次一样被吓了一跳,看到只有他反应这么激烈又尴尬地在椅子上坐好。“你就不能换个正常的出场方式?”

德拉科没有理他,拿出一个老旧的、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在展开它前,他扫视了一下对面三人,“为什么你们三个坐在一边?我并不是需要被审的犯人。”

“你可以是。”罗恩小声嘀咕,赫敏碰了碰提醒他。

“我们为什么要管你什么感觉?”哈利说。

但赫敏说,“我们可以让一个人和你一起。”

哈利咳出两声。赫敏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他们不能当着马尔福的面产生分歧。但谁到对面去?罗恩不行,他可能——一定会和马尔福打起来;赫敏不行,罗恩不会乐意;他自己不行……

哈利回过神,发现赫敏和罗恩都已经以理所当然的目光看向他了,连马尔福都玩味地看着他,他故作自然。哦,他不行也得行。

哈利慢吞吞地挪到对面,当他在马尔福右边坐下时,马尔福伸出手扶了下他的手臂。哈利的心猛地向下沉,但很快马尔福松开了,若无其事地翻开了笔记本。

“马尔福家族的藏书室保存了《你,魔法,契约》的作者撰书时的笔记,我复制了一份。”

赫敏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而哈利狐疑地问,“你怎么做到的离校了一趟?”

德拉科瞥了他一眼,“我有我的办法。”

“我看不懂。”罗恩盯着笔记本上的字迹,直白地说。

德拉科冷哼一声,“没指望过你。”罗恩几乎要当场发作,但赫敏将手放在他胳膊上,他忍住了,并且感觉轻飘飘的像坐在云上。

德拉科说,“花吐症的核心在他写的那首诗中。”赫敏和哈利对视了一眼。


因无望的爱受苦


“单恋,并且心中煎熬,深受折磨。花吐产生的条件,或者说根本原因。”


幸运是魔法赐予的庇护


“原理。你体内的魔法意识到了问题,于是采取行动,它把这当成一种保护措施。所以花吐症是由内而生的魔法病症,外界的干扰,包括魔药,不会起作用。”

“这保护比单恋更折磨。”哈利吐槽。


剥离痛楚


“魔法将你对单恋之人的情感凝练成花,你吐出花,它将此视为你在一点点脱离这种情感,它就能达成目的。”

罗恩目瞪口呆地拿起一朵哈利在等待期间吐出的水仙。赫敏看着他的动作,“它已经离开花吐症患者的身体,所以只表现成普通的花。”

“所以才会有人花吐结束失去所有情绪。”哈利若有所思,他已经需要靠在椅背上支撑,这样不需要他花太多力气,“剥离过度。”


洗礼 新生


“花吐症最终的结果。”说到这儿,德拉科冷笑出来,“要么死亡,要么变成没有情感的空壳,要么如愿以偿和心中人在一起解决花吐。真是‘新生’。”

“那么治疗方法?”赫敏皱着眉问。

“从源头解决。如果你能让你体内的魔法感知到你爱的人也愿意为你奉献爱,巫师不会再受到这份情感的伤害,它会意识到危机解除,不再需要进行‘保护’,花吐就会消失。”哈利身体僵硬住,他听见德拉科的声音继续说,“童话般的美满结局不是吗。”

“但有人做到了。”赫敏盯着他,不满他话里的讽刺,“历史上有花吐症痊愈的案例。”

“的确,十八世纪的法国巫师。”德拉科无所谓,“但他是记载中唯一成功的巫师,如果你记得。连笔记上都只写到他向那个人表白被接受,他们在一起了,但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要怎样才让魔法意识到爱得到了回报?”罗恩被大量信息塞得晕头晕脑,“这听起来太缥缈了。”

“无从知晓。”德拉科耸肩。

哈利感觉自己全身坠入冰冻咒中。他艰难地开口,嗓音干涩别扭:“……患上花吐本就意味着一厢情愿,要再让那个人喜欢上患者,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所以痊愈的人才少,这完全看运气。”

他深吸一口气,苦涩地扯出一个笑,“而我运气一向够糟糕的。敏,听我说,你们不用再为我费心。我的花吐……不会治好的,我相信我能等到它自己结束那天。”

罗恩一下子站了起来,“为什么哥们?别忘了你是哈利·波特!我们一定能帮你痊愈的!”

赫敏同样焦急,但她呼出口气,努力保持镇定地问,“哈利,你到底喜欢的是谁?”

余光中他看见马尔福也在注视他,哈利不敢将视线移动一点,仿佛只要对上马尔福的眼睛就会动摇,天崩地裂。

“我不知道。”他推了推眼镜说。

“不知道?”赫敏微眯起眼,“你之前还说只是不能确定。”

“别动你那破烂眼镜了,紧张、撒谎、不自在,你一遇到就这样。”德拉科直截了当地戳穿他,“我不明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遮掩什么,波特,如果你连喜欢的人都不清楚就不会得上这见鬼的花吐症!这么看来巨怪的情感竟然还能这么深沉,自以为是的保护就是你的单恋风格?”

“花吐症会自己结束!”哈利恼怒地喊道,马尔福的讥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直接刺进他心里,愤怒和悲伤都汹涌地席卷他,“根本没有必要——”

“你以为你真能完好地撑到结束?”德拉科粗暴地打断,“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成为行尸走肉还是直接去死?原来你们格兰芬多流行为了愚蠢的爱情不顾一切,你该死的走了留下烂摊子又谁来负责!邓布利多没了救世主要怎么安排,你就放任黑魔王统治魔法界?”

罗恩像是被他这段话震慑到了,没找到任何合适的表情。哈利又咳嗽起来,他尝试压抑但是失败,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颤抖,他祈望没人关注。哈利将吐出的水仙揉在手中,柔软的花瓣像要刺穿手掌。

他又张开手,破碎的花掉落,他将脸埋进手心,血的味道萦绕不散。他挤出一句,“你不明白,马尔福。”

德拉科酸涩地勾起嘴角,“我不明白什么,你对那个女孩的一往情深?我倒是可以猜猜让救世之星着迷的到底是谁,帕瓦蒂·佩蒂尔,秋·张,卢娜·洛夫古德,还是哪个格兰芬多的——”

“闭嘴马尔福!”哈利厉声道,他感觉自己把所有力气都吼了出来,“你根本就不懂——”

哈利猛地想要站起身,但没等他自己说完,他就失去知觉直直地倒了下去。

“哈利!”

11

哈利再睁开眼时,跟被麦克拉根用游走球击中后一样,他又回到了医疗翼,只不过这次在单独的病房。赫敏和罗恩坐在床边,后者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终于醒了,哈利,幸好当时马尔福接住了你,不然你的头又要受罪了。”

马尔福不在这儿。哈利想,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完成他要做的事,没有人会再监视他。无由来的失落让他又咳了几声。

“我们把你送来这儿,庞弗雷夫人说你的情况并不好。”赫敏说,她的眼眶还是红的,“邓布利多知道了花吐症的事,哈利,他拜托庞弗雷夫人把你单独安排一个房间,让其他无关的人不要来探视打扰你。庞弗雷夫人会定时送来些滋补的魔药。”

“哦。”哈利不知道能回应什么,他呆呆地说,“可我前不久才搞到记忆给了他,后面还有和拉文克劳的比赛……”

“你需要好好休息。”赫敏不容置疑地说,“我担心花吐可能会……带走你的生命,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我们好好解决问题好吗?你告诉我们那个女孩是谁,我们总要尝试些办法。”

“……不是女孩。”哈利空洞的声音说。

罗恩震惊了片刻,随后更加坚定地说,“男孩不是不能说出那个人的理由,巫师很开放的!如果你喜欢我们都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哈利用力地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他看见雪白的床单,整个病床与他,只是一片巨大的水仙花瓣。“……知道那个人有什么用呢?花吐的绝望不是没有原因的。哪怕向那个人表白了,被不留情面地拒绝,或者对方知晓病症只是因为怜悯才同意在一起,不会得到真正的……爱。所以有人宁愿闷着忍受花吐,反正都是悲惨结局。”

缄默无言后,一个哈利以为不会再听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出现,尖锐地说,“你的悲观真是让人潸然泪下。波特,你是怎么做到从自大变得对黄金男孩的魅力这么不自信的?”

哈利差点又被口水呛到,“他为什么还在?”他该考虑考虑,马尔福不会在短时间内就忘掉幻身咒的。

赫敏说,“他帮了我们。”

罗恩不情不愿,“我勉强能忍受他。一旦他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我会立马给他个倒挂金钟。”赫敏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哈利想再次晕过去,尽管他都看不见马尔福在哪儿,“我不能忍受他。还是让他走吧……我拒绝再浪费精力吵架。”

德拉科还要再说什么,当赫敏威胁的目光扫过他这片时又安静了。女巫说,“我们去礼堂解决午饭,金妮稍后就会过来。”

哈利点点头,目睹赫敏拉着罗恩走出了病房。他眯起眼,不确定马尔福有没有离开,既然赫敏在,应该没有问题。他放松下来,任由自己被咳嗽控制一小段时间,只在看到刚吐出的水仙花时停顿了一秒,随后他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病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罗恩突然想到什么,手往身边探了探却什么也没摸到。“马尔福?”他叫了两声,无人回应。

罗恩如梦初醒般抓住赫敏,“马尔福没出来,我们不能让他单独和哈利在一起!哈利还没醒的时候他就想给哈利灌吐真剂!”

他正要冲回病房,赫敏拦住了他,朝他轻轻摇头。等到他被赫敏拉着飘飘然走到礼堂门口,才反应过来他们的手牵了一路。赫敏总有赫敏的打算。

哈利向刚推开门的红发女孩微笑,“我很高兴你愿意来看我,金妮。”除了这句,他不知道还能对这个关心自己的女孩说什么。

金妮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出来,坦诚地说,“我其实没那么高兴,我没能成为那个能帮你的人。”

哈利垂眼尴尬地盯着自己的手。在金妮和迪安分手后他从女孩炙热的眼神中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但他没有心思关注太多。

金妮没在意他的态度,继续说,“但我其实也明白,赫敏告诉我你承认喜欢的是个男孩的时候我就有想法了。”她顿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告诉哈利赫敏可能也猜到了,“这其实更像知道真相后的恍然大悟。我从小听着你的故事长大,在进入霍格沃茨后我一直关注着你,理所应当我也能发现你的视线长久以来一直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只是之前我一直不相信。”

金妮轻松地笑了笑,“现在看来,你喜欢上他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没什么可质疑的。哦当然——”她俏皮地补充,“这并不代表我喜欢他,他客观的比较惹人厌。如果你想将来圣诞节带他回家的话,我能肯定过程会很坎坷。”

哈利的脸由不健康的白转为红色,逼近格兰芬多的旗帜。他支吾着,“金妮,我……谢谢……”

“你还是别说多了,我还要整理心情为爱上下一个人做准备。”金妮摆摆手,认真地对上哈利绿色的眼睛,“我最后只是想问:哈利,当那天你和罗恩撞见我和迪安接吻时,你在想什么?”

“……”尽管有点难堪,哈利还是选择如实回答,“我和他。”

“那就没有其他问题了。祝你顺利。”金妮拍拍自己的膝盖,站起身。她已经拉开门了,但又最后转过头,对躺在床上的人眨了眨眼,“一切会好起来的。女孩的直觉往往更准一点。”

一个不被人看见的身影跟着她离开了病房。等到走廊上只剩他一个人,德拉科解除了幻身咒,他站在原地,很久没有任何动作。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动那个消失柜,但他现在不想去有求必应屋,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想修那个狗屎的柜子。

在看到波特吐出的是水仙花时,他一瞬间想到母亲的名字,产生荒谬的猜想。但那时他警告自己,他不能也不愿意再背负任何哪怕微弱的、虚假而无用的希望。但现在,德拉科没法控制自己的心脏不再热切地跳动,脑中众多想法飞驰旋转着,有一种秘密的、侥幸的期待获取养料后迅速膨胀。

……如果是呢?

如果他是那个能带哈利·波特走出花吐症的人呢?

如果他轻狂时最荒诞不经的幻想,其实拥有蜕变为真实的机会呢?

因为家庭,因为身不由己的处境,他被迫彻底站在波特对立面。如果梅林再次让他拥有选择的资格……如果他能做出自己的选择,他不会站在任何一方,无论光明或邪恶。他只会站在哈利·波特身边去。

如今是为了那个男孩的生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12

罗恩坐在床边,他和哈利一齐盯着不远处垃圾桶上,罗恩的魔杖在用刀砍咒削苹果。罗恩说这个魔咒是他从某本书上看来的,正常来讲是可以放任魔杖自主操作的,但在第一个苹果被削得只剩核后,罗恩觉得他还没有完全掌握,他的魔杖需要监督。第二个在初次失败的衬托下简直是飞越式进步,但哈利几口就吃完了仅剩的果肉。现在这是第三个苹果。

“我还是觉得不该把隐形衣借给马尔福。”罗恩看得无聊,转头对哈利说。

“既然他总要来,而且不能被人发现,隐形衣是最方便的了。”

“谁知道他会拿隐形衣做什么?”罗恩花一眼瞥回那边,一切正常,“现在他更加神出鬼没了。如果他还是用幻身咒,赫敏已经学会解咒了;但一旦他用上隐形衣,除了直接碰到他把隐形衣揪下来,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当时就同意借给他了?”

哈利心虚地盯着未断的长条苹果皮,“我们还可以用活点地图,你下次从宿舍帮我带过来吧。”

罗恩点头,“当我们都有事不能来的时候你可以看地图打发时间。呃……虽然那上面只有名字和黑点。”他透过窗看到外面晴朗的天,叹了口气格外哀愁,“不知道我们和拉文克劳比赛那天天气怎么样。”

“我不在的时候谁临时当任队长组织训练?”哈利好奇地问,“你么?”

“金妮。”对上哈利探究的目光,罗恩解释,“我不适合。现在光完成作业都够困难,要不是赫敏我早被各科老师以多次不交作业为由关禁闭了,没有精力再去管球队。而且金妮做得挺好的,都是韦斯莱,我无所谓。”他话锋一转,“你真的不打算早点找到那个人解决花吐吗,说不定还能赶上球赛。虽然凯蒂·贝尔回来了,但我们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找球手了,真的。”

哈利生硬地想要转移话题,“我觉得用个清泉如水把苹果洗干净就能吃,没必要削皮。”

“先把那苹果扔一边去。”罗恩没有被干扰到,“哥们,我真觉得让我们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一件……世界末日那样的事。花吐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解决,有多少事能难过三强争霸赛?可能我们一说哈利·波特这名字就有大半人愿意赴汤蹈火,剩下的人,我们让你们试着相处,接触时间长了就也喜欢上了。”

“你当初跟拉文德·布朗也是这么想的?”哈利表情扭曲地看着他。

罗恩脸上的颜色在意料之中向他的头发靠拢,“这不一样。我……总之我和敏已经在一起了,我们不想……因为不表达而再误会或者错过,既然我们是两情相悦,那就没有其他不在一起的理由。这也算……从你的经历得到的启发。”

或许罗恩真的快被课业逼疯了,哈利想,罗恩今天格外健谈,甚至快要称作语重心长了。

“哈利,感情中或许越简单越好——哦这是赫敏的话,不是我想的。无论怎样,你要先让我们知道那个人是谁好吗?”

哈利脑中在以近期最快的速度思考。金妮知道;赫敏那么聪明,一定也猜到了,只是还在等他自己愿意说出来;邓布利多允许马尔福来探视,或许早就有所察觉……让真相完全暴露只是时间问题,赫敏会比他的身体先等不住。罗恩似乎真的什么也没发现——哈利偷偷瞄了一眼好友,罗恩纯真又认真的眼神看得他内心直冒汗。他总要面对坦白的时刻。

哈利偏头咳嗽一阵,罗恩递来的水让他更感惭愧。他接过水杯握在手里,吸进一口气,严肃地直视罗恩,“罗纳德·韦斯莱,我要你向我承诺保持冷静。”

“当然可以。”罗恩郑重地向他点头,“我们是朋友,哈利,我会尊重你的感情。”

“假如,”哈利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说,假如……我喜欢的那个人是德拉科·马尔福呢?”

一声巨响。在哈利闭上眼前,他看见罗恩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他隐约还听见嗖的风声和什么碰撞的声音。

“你说什么?!”罗恩高声质疑,最后一个单词已经破了音。

不会更糟糕了。哈利破罐子破摔地说,“对不起,我——”

完全惊吓的,一个哈利和罗恩现在都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你再重复一遍?”

哈利手一哆嗦,水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水全洒在了病床上。

那个人贴近了他。哈利慢吞吞地睁开眼,看见突然出现马尔福一只腿跪在床边,手撑在他身体两侧,从比他略高的高度一瞬不眨地注视着他。他们的鼻尖只相隔两英寸。

罗恩姿势诡异地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从难以置信中反应过来。“马尔福在这个时候你不能伤害哈利!哈利你等着——”他迅速爬起来去找他的魔杖,但哈利紧接着听到他骂的一句脏话。他在余光中看见罗恩的魔杖刺穿被削去一半果肉的苹果飞镖一样戳在了墙上,而罗恩正在努力把它拔出来。

马尔福的声音收回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如果这又是你的什么玩笑……”

“不。”哈利似乎从马尔福的话语中听出一丝颤抖,而他自己的声音中也是。于是他莫名凝聚了勇气,不可动摇地说,“千真万确。”

他抬眼可以看见马尔福眼下比之前更深的乌青。又或许那只是他眼睫投下的阴影。

德拉科嘶哑的嗓音在低声问,“这就是你宁死也不愿说的原因,因为那个人是我?如果我没有听到,你打算对我隐瞒到什么时候?你被那该死的花吐带走生命吗?”他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仿佛脆弱的花瓣。

哈利慌乱地解释,“不是,我只是……我以为你恨我。你不会愿意知道。我在害怕……你知道我后远离我。”虽然他们本就已经针锋相对。他在害怕彻彻底底的憎恶和疏远。

德拉科无言地看着他。哈利感觉全身都被石化,罗恩的声音像从远处传来,缥缈得不能被他听见。直到听到德拉科一声低低的笑,他的感官才重获自由。哈利第一次见到德拉科笑得这样真挚和愉悦,一年以来久久缠绕他的忧虑、恐惧、负担如乌云被日光穿透那样短暂消失了。此时此刻,德拉科不想在乎太多。

哈利好像听见德拉科很轻的声音,“我也一样,波特。”

下一秒,德拉科低头吻上哈利。

彼此的温度在他们连接的第一处地方相撞、交换,然后是另一处——德拉科握上了哈利的手,让他们紧紧相扣。哈利可以描摹出德拉科的嘴唇,在他失眠的晚上,在他不安的梦里,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个。但这感觉好极了。像有只顽皮的动物终于苏醒后翻天覆地,哈利感觉到胃里纠缠绞紧般的疼痛,和花吐作用在胸腔的痛完全不同。但哈利不讨厌这疼痛。

当他们分开时,哈利看见罗恩抓着他的魔杖站在床边。他看起来更想给自己一个一忘皆空。

德拉科仍没有松开手。

罗恩失神地喃喃道,“我就说不能把隐形衣给马尔福。”

13

“所以——”

赫敏威严的目光扫过一圈:罗恩站在她身边,因为有了依仗毫不畏惧,连不满都在脸上表现得更加明显;哈利低头掰着自己的手,她只能看见乱糟糟的一团黑色;德拉科坐在哈利旁边,刻在骨子里的仪态端正,只是低垂着眼,至今只和她有过短暂的视线接触。

“为什么哈利的花吐还没好?”

“我更想问这个问题。”德拉科语调平平地说。

“我不应该是最关心的人吗?”哈利小声说,“其实已经好了很多,我现在都不怎么咳嗽,只是偶尔会吐花。”

“让体内的魔法意识到爱不再构成威胁。”赫敏一字一句地重复出他们当初讨论的方法。

“到底要怎么做?”罗恩焦躁地说,他连看向两人那边都觉得刺眼,“他们已经差不多什么都做了。”

“不一定。”赫敏说。

哈利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大脑短路,他一想到什么就惊恐地喊,“不行,你不能让我和马尔福当场上床……”

罗恩惨绝人寰地嚎叫一声,德拉科的表情破裂了,赫敏忍无可忍,“我没有这么想!我是说你们需要深入交流——不是。”她深感无力,“总之不是你想的意思。”

一片混乱之时,病房门被敲响了。

“各位先生和女士,很遗憾我得打扰你们。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给我和哈利一个单独的谈话空间?”他们都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德拉科的身体僵硬了,罗恩猛地闭紧嘴。好一会儿,罗恩才并不冷静地说,“你们觉得邓布利多听到我的叫声了吗?”

“这间房间之前一直施了静音咒。”赫敏说,“我觉得邓布利多用了他的办法才让我们能隔着门听到他的声音。”

罗恩勉强点了点头。他们迅速将病房内一切整理好,故作镇定地走出去,邓布利多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今天礼堂的晚餐还不错。”德拉科不自在偏开头,抿紧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邓布利多走进时,哈利正想从病床上下来,“先生,如果是去找魂器的话……”

“不不,哈利。”邓布利多阻止了他的动作,面对哈利的不明所以,他平和地说,“我们之后会解决魂器的问题。但现在,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我们进入话题吧——我想你和你的朋友们还在为花吐症伤脑筋?”

“是的。”哈利无意识揪住了床单,“我已经和……马尔福在一起了,但花吐仍没有痊愈,只是症状减轻了。”

“花吐的解药是爱。”邓布利多说,“小马尔福找到我给我看了那本笔记,”哈利愣了片刻,“魔法最初以为单向的爱会产生威胁,解决办法仍是用爱说服它。”

“但是我们不明白怎样才能让它意识到爱得到了回报。”

邓布利多轻摇头,宽和地看着他,“不是回报,哈利。爱并不应是你来我回的偿还和抵消。对于两个独立的人格,爱是平等与彼此接纳,这包括信任,坦诚,对过去的知晓和宽容,当下的了解和珍惜,以及分享共同的未来。爱是最强大的力量,它的内容至今仍可被扩展。鉴于你和小马尔福过去的关系,我想你们还没有完全向对方敞开心扉?”

哈利没有说话,他清楚他和马尔福间还有太多要解决的问题。

邓布利多笑了笑,“别担心,你们的时间还很长。小马尔福找上我时,除了向我解释你的情况,还告诉了我过去一年他的行动。他决定离开伏地魔的阵营。哈利,你知道是什么让他做出选择。”

马尔福没有告诉他这个——他们的确需要一场彻底的交谈,哈利想。除了胸腔温暖的跳动,他还感到另一股暖流在全身血液中流淌,和他体内的魔法共同呼吸。

“爱是伏地魔永远不会明白的力量。你母亲的爱保护了你。花吐症让人误以为是爱带来痛苦、挣扎、不幸和危险,但在这同时,也是爱给予救赎不是吗?我仍希望你愿意相信爱,它是你拥有的最宝贵的财富。而花吐症,它给了我们一个转机。哈利,”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我不羡慕疼痛本身,它并不值得歌颂。但我羡慕你仍能感受爱的刺痛[1]。”

哈利愣愣地看着长者站起身,“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了,我想小马尔福先生不愿意在外面等太久。”他眨了眨眼,“现在的确不是一个适合的时间——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完成。这时的感情只能等待苦尽甘来,但你们可以选择一起承受那份苦。”

“邓布利多……和你聊什么了?”哈利回过神,德拉科已经站在他面前,不确定地问。

或许马尔福也在犹豫,哈利想。

德拉科看着哈利突兀地笑了一声,把自己拉到他身边。他们并排在病床边坐下,肩挨着肩,一只手紧紧牵着。

“邓布利多让我们坦诚聊聊,但这不会太容易。”哈利说。

德拉科平静地点头,“经验来看,的确。”

“但我们可以用吐真剂。”哈利眼珠一转,“一人三滴。”

他们对视几秒,德拉科无奈地勾出一个笑,“算了吧,波特,你没必要现在练习傲罗审讯。从哪说起?……我是个食死徒。”

“哦。”哈利没料到他的直接,慢半拍地眨着眼。猝不及防的,他探身去撩德拉科左手衣袖,几乎跪在了病床上。德拉科下意识想拦,最终却忍住了。

狰狞的黑魔标记暴露在他们面前,但只有一秒,因为哈利用手掌覆上了德拉科的手臂。属于哈利·波特的滚烫在驱赶那份冰凉。“然后?”他轻声问。

德拉科尽力让自己不被那个丑陋的标记分心,“蛋白石项链和斯拉格霍恩办公室的毒酒都是我做的,我的任务之一是杀死邓布利多。”他停顿了很长时间,但哈利没有感觉到任何烦躁。“另外一个是在有求必应屋修理消失柜。他们打算通过消失柜攻入霍格沃茨,我告知了邓布利多。”

哈利嘀咕,“那我为什么进不了有求必应屋?”

“我要求绝对不能让哈利·波特进来,它满足了。”德拉科艰难地说,“如果你想……下次可以跟我一起进去。”

“噢。”哈利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于是他拥抱了德拉科。他能感受这个斯莱特林心脏的震颤从他的胸口传来,成为他自己心跳的一部分。

德拉科的声音就在哈利耳边,“他住进马尔福庄园,以我父母的性命要挟,如果我不能完成,他会杀死我父母,杀死我。”

“但现在你……”

“——因为你会死。”德拉科像一个刚从溺水缓过来的人那样急促地吸入空气,“波特,如果我不这么做,你可能会死。我们都不能预估花吐的结局。”

他没等哈利回应就自顾自地说,“我母亲以水仙为名,那代表我的……家庭。无论是因为那个人还是纯血的观念,我的家庭都是……阻碍。我猜这就是为什么你的魔法选择了水仙花。它想脱离它。”

“没事了。”哈利缓慢地说,“没事了,你在这儿。听着,马尔福,我——”

近一年来哈利不会再熟悉的怪异的感觉最后一次返回。哈利结束了拥抱,猛烈地咳嗽起来,德拉科扶着他的肩,担忧的眼神让哈利鼻腔莫名酸涩。一朵水仙出现在他们中间,洁净的花瓣上没有任何鲜血。

山楂木和冬青木魔杖尖端毫无征兆地冒出缥缈的、金色的雾,环绕在他们周围。雾气逐渐变得明晰,凝聚成一朵又一朵水仙花,纯白的光芒灿烂而不允许任何怀疑,任何退缩。巨大的花环在旋转,他们在此刻的世界中心,额发因风摇晃,明亮的眼中装满另一双眼睛。

“噢,我还有很多话要说。而且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我爱上你,但事实如此。”哈利不知道何时起他的声音被笑意侵占,“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谁在乎?”德拉科注视着面前的男孩。

被格兰芬多的笑容感染,他遵从自己的内心,凑过去吻上哈利。

他漫长的花吐终于彻底结束了,哈利想。


FIN


Notes
*大量内容摘&改自《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
*[1]不知道这句的意思最初出于哪儿……融合了HP6中邓布利多的台词和《夏日终曲》中父亲对Elio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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